“你要是不怪我说话大逆不道,我就什么都老实讲。就比如你那皇帝老爹是真的苟,眼见魏军攻破临安城,社稷守不住了,他居然一道圣旨把皇位禅给六皇子,自己则拍拍屁股开溜。”
“但估计是当皇帝时没做几件好事,报应来了。还没能够逃出城呢,就被你那小伴读的下属抓了个正着,提溜着衣领带到魏太子跟前,直接被砍了头,身首异处,死前眼睛都没闭上。”
他说着觑了眼虞清梧分外平静的脸色,奇怪问:“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那好歹是你……”
最后一个“爹”字没出口,虞清梧已经打断了他:“善恶有果,他做了孽就该还,我为什么要伤心。何况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守不住江山就为江山殉葬,有什么不对?”
吴为见她幽幽吹着烫茶,神色与声音同样平淡,才确认她是真的不在意。一时不知该说她无情,还是大义。
但最终也没评价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理没错,可你有句话说错了。”
“这南越江山还在,勉强能算他守住了吧。”
“我正想问你呢。”虞清梧喝了口茶后道,“你刚才说这天下不会易主,现在又说南越江山还在,究竟怎么回事?闻澄……”她顿了顿,觉得如今再喊少年名讳有些不合适,改口道:“魏太子不是已经攻下临安了吗?”
“是攻下临安了没错,也确实占领越宫,控制住世家权贵。”吴为道,“但谁能想到,他领兵进越宫第三天,突然打开了囚禁新帝,也就是六皇子的殿门,让他穿上龙袍,坐上龙椅。”
“……上朝。”
“还说自己会下令让魏军尽快撤出临安,再把先前攻下的那些城池半数归还给新帝。他不再杀谁,从此南越还是南越,没亡。这事儿一出,其实我还蛮想亲自问问你的。”
“之前你把他带在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这里……”吴为抬手指了指脑袋,“可能有点毛病?”
虞清梧皱眉:“你才脑子有病,不准咒他。”
维护闻澄枫,几乎是虞清梧的本能,哪怕两年多过去了,习惯依旧没变。什么仪态,什么人设,在刹那间全都不记得,听不得旁人贬低闻澄枫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吴为被她堵得心里犯嘀咕,爹死了没丁点反应,拿小伴读开个玩笑却像是突然碰着了炸药桶,一点既燃。
好在他也确实没触怒长公主的癖好,为自己方才的话解释起来:“我哪敢诅咒魏太子啊,实在是,你不知道,他把新帝从床铺上拽起来的时候,那可是四更天,大半夜得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把新帝脸都吓白。”
“新帝没魂儿似的在金銮殿龙椅上坐了大半个钟头,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天亮了,他走出去发现,魏军真的在撤退。而魏太子半夜把他按到龙椅上后,人就没影了。不论问谁,都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虞清梧:“……”
她沉默着,若有所思,吴为说的这些事委实过于惊世骇俗。
如果单是说闻澄枫没为难六哥儿,给他封个藩王头衔,那还好理解,毕竟虞鸣瑄曾经救过闻澄枫。
腊月廿九跳下明月湖把人捞上来,这也算救命之恩。闻澄枫是知恩图报的性子,确实会做出厚待六哥儿的事。
但把到手的天下,再还给南越……
还有十数座城池一并归还……
这是做慈善吗?
而且虽说是闻澄枫领的兵,挂的帅,但将近三年时间,一草一木都是北魏消耗数百万国库财力,数百万将士拼死厮杀打下来的。他这般胡闹,北魏朝臣能服?北魏百姓能服?
虞清梧不禁怀疑,闻澄枫脑子该不会真出毛病了吧。
指不定是战场上打仗的时候,被哪边挥来的流星锤砸中,留下类似于脑震荡的后遗症,间歇性干荒唐事?
这算不算天妒少年英才啊……
正沉吟着,虞清梧忽而听见门外传来男人粗鲁的赶客声:“都散了!都散了啊!”
抬头便见几名镇上捕快大刀阔斧走进茶肆。
喝茶客人轰作鸟兽散,虞清梧皱了皱眉。
琴月连忙追到街上:“还没结账呢!各位客官,付了银子再走啊,诶——”
捕快置若罔闻,插着腰站在大堂摆官威:“这里的掌柜呢?”
虞清梧淡声回应:“在这。”
捕快听见声音从自己旁边传来,看她依旧坐着,不悦啧了一声:“你这掌柜怎这么不懂事,见到爷几个来了,居然不亲自给爷泡茶!”
虞清梧勾唇冷笑:“好啊。”她站起身走到那几个嚣张的捕快面前问:“几位爷想喝什么茶?”
捕快仿佛看不见她眼底冷意般,大腿一跨在桌边坐下:“就你这儿最好的茶,每种都来点儿!”
虞清梧在那人背后默默翻了个白眼,每样都来点儿,呵,当她这里是酒肆呢?不懂品茶的人,来捣什么乱。
她双臂环胸:“可以,但来我的店里喝茶,就得遵守我店里的规矩:先给钱,再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