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小镇上的住处与茶肆后门对前门,每天傍晚打烊,走两步就能回到家中,清早亦可睡到开门时辰才起身。
要放到现代社会,换谁不得感慨羡慕一句:钱多事少离家近。
而自从离了临安越宫,许是少了深宫高墙内的规矩束缚,又许是不再需要绞尽脑汁维持原主人设。虞清梧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好,眼睛刚闭阖,几乎瞬间进入梦乡,呼吸平缓。
她本就爱这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叩叩——叩叩叩——”
这夜,睡到一半突然听见敲门声,虞清梧被吵醒,披上斗篷推开了屋门。
琴月打着哈欠站在门外,脸上困倦之意深浓,可见与她相同,亦是被外头声响惊扰,搅了清梦。
“姑娘,外头寒气重,您且安生睡着。”她道,“我去开门便是了。”
夜风刮过,虞清梧体质畏寒,确实冷得她牙关打颤,遂点点头,没拒绝琴月好意,回屋继续睡。
后半夜除了偶尔风声瑟瑟,夜静安谧,虞清梧没再受打扰,醒来已是次日天明,茶肆营业时分。
她如今不再是众星捧月的尊贵长公主,骨子里也始终没什么尊卑阶级观念,只把琴月当朋友不当下人,因此穿衣洗漱诸多琐事都换作自己动手。
出门望见新一日的朝阳,她已经把昨夜的小插曲抛之脑后,只当是过路商人前来讨口茶喝,完全没放在心上。
可她向外走了没几步,侧手边一间无人居住的空房倏尔门扉打开。
虞清梧不由转头看去,眉清目秀的男子长身玉立,披着大氅倚在门边,嘴角噙着一丝清浅笑意,开口同她熟稔地打招呼:“长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熟悉的面庞和声线,虞清梧盯着他的脸又凝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这号人物。
确实好久不见,是个故人。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没留在临安吗?”虞清梧走到他面前,又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长公主,如今天下即将易主,这般瞎喊,万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是要被杀头的。”
男子笑笑:“临安城破了,原先那茶肆老板胆子小,早早卷了钱财跑路,我一个说书人除了动嘴皮子没其他本事,就跟着大家往南走,想换个地方生活。”
“但您刚才那话说的不对,这天下大概不会易主了,您如今还是南越长公主,唤您一声殿下,不会错。”
虞清梧被他一番话弄懵了。
什么叫临安城破了,又说天下不会易主?
前后矛盾得很。
男人看出她面露疑惑:“站在外头说话太冷,我听琴月姑娘说前头那间茶肆是长公主殿下开的?不如殿下请我去喝杯热茶,坐着听我慢慢跟您说。”
第35章 重逢 梦里的人真真切切站在眼前。
虞清梧没想到昨儿深更半夜前来敲门借宿的人,会是吴为。也没想到会和当初只召进宫一回过的人,在西南再打照面。她对吴为的印象一直是,书说得不错,故事精彩吸引人。
这两年自己开了小茶肆,期间,虞清梧也想过招个说书先生给店里添人气揽生意,但找来找去,都觉得这些人说书平淡无奇,提不起她丁点兴趣。
完全不如当初在临安天子脚下,敢公然议论皇家秘闻的吴为。
如今再遇见,这人的嘴皮子功夫依旧一流。
只是现下战乱四起,时局动荡,吴为说的话三句不离闻澄枫,用词还总喜欢提“长公主原先那个小伴读”。
叫虞清梧好几次在不经意间回忆起往事,臆想少年现在该是哪般模样。
十六七岁正是男孩生长最快的年纪,应当比在越宫时高了不少,远远超过自己去。而待在军营战场,被风沙和厮杀洗礼,眉眼轮廓肯定更凌厉了,只不知道少年白嫩无暇的皮肤会不会变得干燥。
但想来,应当不会吧。
闻澄枫被南越俘虏之前也是随军行,打仗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不好看的痕迹,无论伤疤还是肤质。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吴为见她走神,轻声唤。
虞清梧连忙回神:“抱歉,我有在听。”
她也真是糊涂了,想这么多作甚。约莫是昨晚中途醒来过,睡眠有些不足,脑子还拎不清情况。自己而今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无论如何,闻澄枫于她也都是以后再无交集,再也见不到的人了。
想再多,都没用。
吴为幽默回笑:“殿下今日这走神频率,险些叫我以为自己说书本领下降,讲的东西让人觉得乏味了。”
“没有,是我的问题,你继续说。”虞清梧想端起茶盏朝他举了举算作歉意,“不过茶肆里人来人往,人多嘴杂的,你还是勿再唤我之前的身份称呼了,况且我自己也不习惯。”
吴为点头应承,跟其他茶客一样,喊她:“老板娘。”又续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嗯……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