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栏杆前喂鱼的两人一起回头,自然也看到了萧承渊。
四目相对,裴时语楞了一下,他还真来接她了,她明日才回,他怎么提前来了。
偷偷看人被发现,萧承渊有些不自在,但他的不自在很快便被小姑娘一声清脆的“舅舅”缓解。
小姑娘将手里的鱼食放回丫鬟手里,软声地对裴时语道,“舅母我想下去。”
裴时语说好,她方才低估了自己的臂力,小姑娘看着粉嫩却很结实,她抱了一会便觉得有些腰酸胳膊酸,但小姑娘正玩得开心,她不想坏了小姑娘的兴致,才一直坚持着。
她弯腰将小姑娘放下。
下一刻,却见小姑娘迈着小圆腿哒哒哒地跑至萧承渊的身前,仰起脸,稚声稚气问他:“舅舅,你从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舅母的呀?”
童言无忌,却在大人的心湖里投了个惊雷。
长宁郡主口里抱怨着“这孩子”,却调皮地冲裴时语眨了眨眼,示意她看萧承渊怎么说。
裴时语脸皮薄,撞上长宁郡主的视线后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萧承渊的目光从裴时语的泛着粉的侧脸上收回,许是因为面对孩子的缘故,冷峻的面庞今日格外温和,他说:“这是舅舅的秘密。”然后用小姑娘才能听见的声音跟她说了几句。
小姑娘听着咯咯直乐,然后眼珠一转,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老天爷,请赐我一位可心的嫂子,求求了”,说完转头认真看向萧承渊,嗓音脆脆的,“舅舅,我这样念对不对?”
我的老天爷,长宁郡主扶额,孩子果真是这世间最琢磨不透的小东西。她这位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堂弟竟然脸红了,他到底向老天爷求了什么。
长宁郡主憋住笑拉了女儿的手,催促着,“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要不要叫你爹爹来钓鱼?鱼池可以钓鱼呢。”
春晓和云绮悄无声息退出莲香榭,在外头守着。
所以,他对孩子说的是“请赐我一位可心的夫人”?
裴时语不由得觉得好笑,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萧承渊会为了哄孩子编出这样的话,有更加尴尬的他在,她方才那点不自在便不算什么了。
裴时语转身,恰好撞上萧承渊颇为懊恼的神色,更加坦然了,在萧承渊对面的长凳上坐下:“王爷怎么来了?”
早来也有早来得好,正好她有话想与他说。
尴尬了会,萧承渊渐渐释然了。
十六七岁或者更早的时候,难免会从身边的人的口里提到婚姻这个问题,他年少时的期盼便是,不要向父亲那样滥情,也不要像母妃那样身不由已,他想有位可心的夫人,这并非令人羞愧的事。
萧承渊收回思绪,回望他:“公干时途径杭城,顺路,于是提前来了。”
他是提前处理好公务后特意来的,但从她见了信后的反应来看,她暂时没有接受他的意愿,不想令她觉得有负担。
裴时语认真看他:“王爷真的是顺路?”
萧承渊惊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问,却见她目光澄净,也没有怨恨愤懑,心不由激跳,难道她发现了?
裴时语心下一叹,却是明白了,这些天他默默做了许多事,或许还有她没有发现的。他既然对秦三姑娘无意,那她兴许是与他有过最多来往的女子,或许她对他而言的确该有点不同。
可难得重生,也清楚各自最重要的是什么,何必再困在过去的恩怨里面。
裴时语冲萧承渊绽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王爷,我相信你在信里说的,我不怪你了。”
萧承渊却从她平静的面庞中,察觉出不对劲,若她真的不怪他了,怎会如此平静,下意识地问,“为何不怪了?”
裴时语这几日闲暇时早想好了,徐徐道:“王爷,我若不是皇后指到你身边的人,你会对我好一些,对么?”
萧承渊点头。
是啊,她若不是封皇后指定的,他若不是被误导错将她当做了奸细,他们前世的结局会很不一样。
裴时语微笑:“所以,此事的罪魁祸首不是王爷,你我都是受害者,既然都是受害者,我们不必再相互怨怼。王爷你的确对不住我多些,还害我丢了性命,但王爷替我救了祖母,我如今在王府里过得也很安稳,你给我的人也很好用,咱们两相抵消,你不欠我什么了。
今后我要的我自会去说去争取,王爷大可当我不存在,不必再为做我什么。”
萧承渊苦笑,“你就这样原谅我,未免太轻易了些。”
裴时语笑得坦然,“原谅不原谅,自然由我说了算,是你给的那些伤害更重,还是祖母的健康与安稳更重要,我自我我自己的标准。
王爷放心,我并非拿乔,既说原谅你了,便是真的原谅你了,王爷不必再为过去的事介怀。”
她这几天想了很多,渐渐反应过来,萧承渊对她做的这些,远不止弥补过错那样简单,也许他已经回过味了,她前世没有半点对不住她,也曾全心全意对待他,他并非草木,不可能对过去那些完全无动于衷,至少会有几分感动。
也许感动之余,他还会觉得遗憾,毕竟他错过了一份真挚的感情,哪怕他不曾倾心于她。
那样纯粹的感情,等到将来儿孙满堂了,无聊时想起,也是可供回味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