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对自己的成见重如大山,并非展现出一点努力和天资,就能换得冰山消融。
当自己被烈火烧身之时,整个观战台上的高阶仙者,无一人斥责孔千翎所为。
不管是首席位次,还是仙尊夫人的名分,仙界其实都像是被迫承认。
轰——
忽然,一声爆鸣在外界响起!
巨大声响带着威压,一时间竟令清岁耳朵失鸣片刻!
无形气浪袭来,众人仙袍翻飞,甚至连寝殿都重重摇晃了下,修为最低的羽彤更是站立不稳,匍匐在地。
清岁抬头,见屋里众人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清岁大声喊道。
喊出的三字到最后一个字,听觉才感受到自己的声音。
书禄和锦夕几乎是立刻闪身出了寝殿,紫淑神情凝重,上前扶住清岁,沉声道:“许是……劫云积聚。”
劫云……妄尘要历天劫了!
清岁连忙掀开被褥,一身单衣便要下床去,“姑姑,我得去看看。”
“仙子。”紫淑稳稳地扶住她,将手中瓷瓶递过来,“你重伤未愈,当真要去我不拦你,但这回灵丹若不吃,恐是难以支撑太久。”
回灵丹,食之可灵力回升,其中最重要一味引子,便是仙力蕴养的甘木原叶。
整个三界,只有甘泽和碧安两位原身为甘木的仙人。
因修行者不能轻易损伤原身,这回灵丹的珍稀度,怕是他们自己都无法不看重。
清岁打开瓷瓶,顿时满室甜香。
她看着其中那颗绿汪汪的丹药,仰首吞下去。
苍穹宫外,风云密布。
沉沉暮霭翻卷着压在头顶,厚重的雷光在乌云间游走,仿佛要摧毁整个世界。
以往幽静的宫内,此时各路仙官仙侍齐齐出动,目之所及处每隔一段皆有人守卫。
“妄尘呢?”清岁扯住一个仙官问道。
那仙官神情紧绷,遥指天际:“殿下离开了。”
清岁连忙回头,这才见一个白色的光点如流星般划过乌云,急速飞向空旷荒蛮之地
头顶乌云翻滚着,亦步亦趋地追上去,卷走的云摆在连绵的仙宫之上,瞬间变得稀薄。
如网般流窜的紫雷电光就这么被妄尘带着远去。
浩瀚无际的乌云之下,他孑然的背影带着孤身赴战的坚定,壮烈得令人眼眶发热。
清岁拢住紫淑披过来的外衫,踉跄着朝天边掠去。
前方,数不清的法器在劫云威压下撑着闪烁不定的祥光,紧随那道炽烈流光而去。
一艘庞大而稳固的云舟在前方升起。
它通体银白如月,稳固的透明屏障笼罩在上方,船头立着的几个身影无比眼熟。
“书禄!”
清岁喊了一声,拽着紫淑踏风而去。
船上的书禄回头看到清岁时,惊诧了一瞬,连忙将人迎上来。
“仙子,你不好好休养,怎么也跟上来了?”书禄头大地问。
清岁捂住嘴咳了两声,将方才强行调动灵力的不适压下去,这才道:“我怎么坐的住?”
书禄只得道:“仙子跟我来吧,这云舟是仙帝的法器。”
清岁连忙整了整衣衫,跟着书禄到船头。
“见过仙帝。”
“不必多礼,”祈白见她已然来了,便不再多言,指尖一点荧光微抬,云舟便如利箭般蹿了出去,“锦夕,照顾好弟妹。”
锦夕站在祈白身畔,面色凝重得紧。
清岁忙问:“锦夕姐,现如今是什么情形?”
“天劫突至。”锦夕说道:“以仙尊的道行,常理来说,天劫降临之前数月便能有所感应,可如今不知为何,劫云突然聚拢,没有一丝预兆。”
清岁在戒子须弥里时阅览过无数仙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劫,不管对哪个阶段的仙人来说,都是一次凶险的生死考验,品阶越高,天劫越难,哪怕做了万全准备都不一定能扛过。
没有准备、突然降临的天劫,其中凶险程度可想而知……更何况,是妄尘这种三界至尊的境界。
云絮哗哗地往后划过,离那道流光般的背影越近,屏障外的雷光便越是骇人。
渐渐地,周围其他追随过来的法器,都已在劫云威压下停止靠近。
漫天雷光滋滋划过透明的结界,不时发出碰撞的声响,云舟不得不降低些许,以免被波及——仙尊之阶的雷劫,哪怕是祈白也不敢大意。
终于,那道流光在视线中停了下来,已可以看清他的身影。
如今,底下已是寸草不生的荒野。
头顶织成网的雷电在厚重云层撞出火光,呼啸的声音让耳朵刺痛。
妄尘一袭白衣翻飞,发丝飘荡,在风云变色之中傲然而立,仿佛要凭一己之力,撑起即将塌下来的天。
清岁看得心惊。
“这雷要何时落下?”锦夕问道。
“需得几日。”祈白凝肃道:“如今劫云尚未酝酿完全,再过些时候会愈来愈强,届时若是难受,你与弟妹到云舟舱里去。”
“好。”
云舟找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守着,祈白抬起一手加固屏障,又下意识用持扇的手将锦夕拉过来,护在身后。
他们那般自然袒护的姿态,落在身后的清岁眼底,心间不禁揪成一团。
如今,她什么都不奢求了,不管什么冷眼压力,期望绝望,只想要他平安。
第29章 魔族作乱 一条条战报,惊心动魄。……
不知等了多久。
雷鸣愈发狂暴,飓风卷起乱流,将天地间那道伫立空中的人包围。
屏障挡不尽的气流渗入进来,将清岁未梳拢的头发吹得在脸上拍打。
紫淑劝她进屋,被拒了。
清岁望着屏障外覆灭般的景象,忍不住开口:“祈白仙帝,关于如何应对天劫,妄尘是否早有成算?”
祈白匆匆看她一眼,沉吟片刻,如实道:“前不久,妄尘耗费近半修为在凡间设下大阵,如今状态不似往常。”
清岁心头猛沉。
“不过,妄尘身负载世功德,可化解灾厄……以他之能,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祈白补充道。
祈白虽这么说,可眉间的凝重不比任何人轻。
清岁感觉到祈白似有未尽之语,但他不说,她纵使心中焦灼也不好再追问。
黑云盖日不分昼夜,清岁只觉时间格外漫长。
直到书禄出声提醒,才知晓已是第二日了。
这时起,祈白腰间传灵玉开始不停闪烁。
他神情愈发肃然,眸中神光涌动,触碰玉佩的手再未放下来过。
清岁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测……恐是有宵小趁着妄尘历劫,在借机生事?
好在这些事物此时有祈白一力阻拦,不会因此影响到妄尘。
然,祈白这边收到情况也随着外界愈发糟糕的景象,越来越多。
后续,他干脆伸手在虚空中划出一个阵,将一道道神念纠集道一起。
灵阵中一开始便出现了数十个象征仙家神识的光点,不多时,涌入的仙者如井喷般,光点变得密密麻麻,少说有数百个乱哄哄得同时闪烁。
祈白嘴唇嗡动,无声传音。
清岁虽不知他在说什么,却能从祈白越来越冷峻的脸色中感觉到,他正全力阻绝事态恶化。
书禄紧张地提示,第三日了。
到了这会儿,漫天席卷的狂风反而安静了些,就连游走的雷电也许久没了声息。一切都像是沉寂下来,然而,众人却感觉到更加沉重。
若说先前的□□是五感范围内的刺激,那么如今的死寂就像是意志上的碾压。
每个人都承受着无法言喻、濒临吐血般的窒闷压力。
审判性的无情注视无处不在,仿佛正打量评判着乌云覆盖下的每一个人。
这种威压让清岁觉得,像是呼吸都得仔细斟酌,一旦不对就会被原地涅灭摧毁。
清岁朝后遥遥望了一眼,先前还隐约能看到的,守护在乌云边缘的闪烁法器都不由后撤,离远了些。
清岁知晓,那些仙人绝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无可奈何。
这云舟由祈白仙帝亲手加持屏障,尚还无法抵御威压,令人吐纳艰难,更何况其他仙人。
“看样子,第一道天雷快要下来了。”书禄小声的念叨。
可此时,祈白的脸色却变得惊怒。
轰隆——
惊天动地的震荡声响起,黑沉沉的天色陡然亮了一瞬,将所有人的脸照的发白。
清岁看向上方平静的云层,和前方孑然立于黑暗中的妄尘,猛然回头。
这响动并非来自于劫云!
后方,遥远到难以判断是何方位的天空之上,云层震荡,如蘑菇般扩散出大大的涟漪。
异动传到这里,是需要凝聚神时才能看清的针尖般大小,然即便距离这么远,他们也能感受到,那处的动荡非同凡响。
清岁惊疑的问:“这是……”
“寿安城护城大阵破了?”
黑暗中,前方那么耀白的身影转过身来,目光凌厉的看向云舟。
清岁身体猛地一个摇晃。
紫淑没能撑住,她狠狠的跌坐在地。
寿安城……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莫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般,清岁瞪大了眼艰难喘息,却一个字都吐露不出。
她连确认的勇气都没有。
祈白攥着折扇的手背青筋抱起。
他强制压着心神,镇定道:“忘尘,事已至此,你专心渡劫。”
妄尘眉眼一凛,神光灼灼,威严得令人不敢正视。
“如今是何境况?”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震耳发聩。
祈白不语。
清岁便见远方妄尘抬手,虚点过来。
刹那间,祈白联络阵中,各种嘈杂声响同时传了出来。
“殿下,魔族倾巢出动,寿安挡不住了。”
“殿下,桑北、拓原玄仙陨落!”
“殿下,魔族背后似还隐藏着一个魔尊!”
“龙华城外,发现魔族集结!”
“……”
一条条战报,惊心动魄。
听到第一条时,清岁已觉事态严峻头皮发麻,可往后听,才发觉竟还有更糟糕的。
怎会如此?
先前是一直在传魔族异动,但似乎一切都在可应对范围内,怎地忘尘一渡劫,事态便急转直下?
显然……这是蓄谋已久。
清岁担忧的看向前方虚空之中,焦灼又无力。
忘尘眉眼低垂,神情晦暗不明。
天劫当前,再如何全身贯注应对都不为过。而他却需要面对这样艰难的分散考验。
轰——
身后又是一声异响。
滚滚魔气冲天而起,在寿安城的上方卷起不祥阴云。
清岁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魔族这种时候作乱,不仅是抱着妄尘和祈白无法赶过去的,能藉此攻城占地的心思,更是想藉此让妄尘分心罢!
倘若妄尘因分心而有什么意外……便是正中魔族下怀。
妄尘漠然抬眸,双手结出法印,直指天际。
霎时间,金光从他身上迸发开来,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人的身影,都在这光芒照耀下闪闪发亮。
祈白神情裂开,怒喝道:“妄尘,你三思!若是如此,下次将更为严酷。”
清岁慌张地抓住锦夕衣摆,“锦夕姐,妄尘他要干嘛?”
锦夕神情复杂,“看样子,仙尊是要消耗功德之力,暂时散去劫云,推迟天劫。”
虚空中,若有似无的梵音飘荡开来,压顶的窒闷感霎时松散了些。
金色的光影冲破云层,晕染在整个苍穹。
祈白愤然挥出折扇,砸在云舟之上。
在飓风中巍然坚固的云舟,顿时绽开一片裂纹。
清岁颓然垂下手来。
功德之力确实可延缓天劫,但……若非万不得已,不会有人这么做。
有上古新家掐算过,一旦这么做,如今所消耗的功德之力,都将转换为刑罚之力,在下次天劫降临时一并落下。
也就是说,原本可用于抵御雷劫的功德之力,就这么变成了悬在头顶的刀子。
乌云中层层渗入金光,和龙蛇般游走的可怖紫雷电光相碰纠缠。
如得到了灵宝一般,凝聚三日的劫云剧烈涌动着,携带耀目金光开始散开。
妄尘踏空而来,轻飘飘落在云舟上,“走。”
事已至此,祈白再说反对也已无用,当即一拂袖,调转云舟朝后飞去。
事态紧急,清岁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和锦夕一起被吩咐进入舱室。
云舟体积庞大,各舱室中的面积与正常起居室相比也不差什么。
一进去,清岁便被紫淑按在床上,要求休息。
锦夕看起来也心神不宁,她未回自己居室,反而也跟了过来,在桌前坐下。
这种时候,谁都无法静下心来。
“锦夕姐,”清岁忍不住问:“寿安城的护城大阵是谁所设?又为何会破?”
先前清岁听祈白提过一句,说妄尘在下界设下一百零八座护城大阵。
然,下界城池却远远不止一百零八座。
一百零八座城池定然选的主城要塞,而寿安城……想来不在其中。
清岁记得,在灵谷之外往西几百里,有座古朴的城池,占地虽大,却因地处偏僻不怎么繁华。那儿的居民民风淳朴,偏安一隅。她第一次进入人间时,曾在那高门下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