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盛不由想,原来楚云还活着,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甚至于,带走了他生命的某些东西,使他变得不像他。
上一回在书里找到的那封信,好像某种引子,闻盛开始抓心挠肺地,命他们仔细寻找,一切可能带有楚云气息的东西。
但即便掘土三尺,也找不到什么了。
从前能找到的东西,都被他下令毁去,如今是什么也没剩下。闻盛只觉得心好似被掏空了一块,他急需要一样与楚云有关的东西填补上。
一直找不到,便一直疼,日里夜里地,难以安宁。为了这一点安宁,闻盛常出入法缘寺。在法缘寺的佛像前,他总能记起楚云那时那刻的神情与语气,想起来的时候,像在心里扎一根针。可在痛楚蔓延的瞬间,竟会意外觉得,空了的一块被填补。
尽管那只有片刻。
为了片刻的安宁,他放任自己放纵。
这不可能是从前的闻盛会做出的事,有那么一瞬,他意识恍惚,竟想问一问大师,是否他被人附身?
他到底没问,只觉得这话太过荒诞,也太过像一个弱者。
紫缘花很快地谢了,又进入了夏天。闻盛睡不好的问题仍旧没有得到解决,但他竟慢慢习惯。只是渐渐又开始头疼。
这一日,闻盛正让小太监给他按太阳穴,梁述进来回话。近日鹰卫司的大案子,无非是惩治了几个贪官。贪官胆小,鹰卫司无勇武之力,三两下便套出了主使和赃款。
梁述今日来,便是做结案汇报。闻盛听着,并未说什么,甚至夸了几句他做得好。
梁述临走时从身下掉下一个荷包,他没有察觉,闻盛也没察觉,还是康有德进来时,眼尖,递给闻盛:“哟,陛下,这只怕是梁大人落下的。”
闻盛没接,只示意让他搁在手边的梨花木案台上。
康有德看了眼闻盛,道:“瞧不出来,这梁大人竟也是有体贴知己的,梁大人平日里瞧着铁血男儿,也有这柔情似水的一面。”
见闻盛没说什么,康有德继续说道:“连梁大人都如此,陛下虽忙碌政务,也……”
闻盛那双凤眼终于睁开,瞥向康有德,眼神有些冷。康有德低下头去,闻盛视线移向那个荷包。
他伸手拿过,一时却晃神,想来是昨夜实在没睡好,闻盛竟然觉得,从那个荷包上看出些熟悉之感。
楚云也曾给他做过些贴身之物,女儿家的小心思仿佛就隐藏在其中。当然,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闻盛从来是个心狠的人,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将荷包重新放回案台一侧,只当自己多想。因为楚云是那样的卑微,又那样的实心眼。没有人会帮她,她自己,也不会想到以旁的办法逃脱死亡。
所以,这种感觉不过是他的虚妄。Ding ding
或许他病又重了。太医说,头疼也好,难眠也罢,全是心病。
闻盛让人继续给他按太阳穴,只说:“你差人给梁卿送去吧,他应当还没走远。”
康有德应了声,拿着东西出去了。点思后脚进来,看得出来闻盛状态又不好。点思愣了片刻,旁人或许不知,他也隐约猜到一些。
是为了一个提起来,都不会有很多人记得的五公主。
那时候,点思就已经有所察觉,也有所担心,没想到经年之后,果真还是一样的。或者说,在压抑了许久之后,这回噬来得更猛烈。
点思想起前些日子闻盛要他去做的事,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地皱眉,“陛下,此事尚没什么进展。”
闻盛沉默着,并未说话,此时此刻的沉默让人惶恐不安,一旁的小太监大气都不敢出,屏住了呼吸。
直到靠着龙榻之人缓缓开口:“那便继续去找吧。”
点思眉头皱得更深,因为陛下要他去做的事,是找那位五公主。
他甚至怀疑自家公子是疯了。
五公主早死了,饮下那牵机毒酒,怎么可能还有活命的可能?
可闻盛只是轻声地反问:“可那日我去乱葬岗,并未看见她的尸体。”
点思不知说些什么,可看闻盛的神情,他又不像是疯了或者痴傻了,他是那样的清明。点思只好又退了下去,真真假假地着手差人去寻,寻一个世上没有的人。
这些都与楚云无关,盛京城这样大,一家的悲欢只有自家知晓,断然不可能还能知晓旁人家的冷暖。
一晃,楚云竟已经在梁述家住了三年。三年来,梁述都未曾娶妻,甚至未曾有过这方面的意思。
伺候她的婢女时常开玩笑,说梁大哥心里喜欢她,所以一直未曾娶妻。
楚云只让她们不许胡说,但夜里一个人临睡前,想起这些浑话除了羞臊,自然会想,是不是梁大哥真的喜欢她?
梁大哥自然是很好的人,待她更没话说,倘若梁大哥真喜欢她……为何从来也没表露过呢?或许,梁大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毕竟,她还是个通缉犯。她根本配不上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