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自己宫里的琐事举例:“就像玉尘——便是当初沈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如今照料二皇子的。臣妾也不管她怎么想,也不管她忠心于谁,反正她和二皇子在长禧宫里住着,便只有臣妾拿捏她,绝对没有她反过来让臣妾不痛快的。臣妾从没想过让下人都忠心护主的,可她们得明白若是没了臣妾她们都得倒霉,您说她们有几个胆子不听臣妾的话?”
赵熠想了想,慢慢点头道:“……你这说的虽然粗鄙简单,听着倒也不无道理。”
贵妃娘娘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扭着身子撒娇不依:“陛下说谁粗鄙呢!”
皇帝陛下憋着笑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朕是说贵妃说的十分有理,让朕受益匪浅。”
贵妃娘娘便得意道:“臣妾本来就说的十分有理!依陛下的意思,这什么武状元的活儿最重要的便是办事的人得把陛下的意思说清楚说明白,让这些人知道是陛下拿的主意选拔武状元,往后给官位给机会也是陛下的意思。至于经手做这件事儿——自然是谁能做就谁做咯?”
她且笑道:“臣妾听过的武将都不多,除了太保和太尉也就程将军了。既然程将军是靠着陛下才有的今日,就算他心里有什么意见,想来也是根本不敢推辞,必须接下这烫手的山芋的吧?”
第139章 .凤池吟(下) · ?
皇帝陛下虽一直也是偏向于让程将军来做这件事, 但在他的想法中,办好武举对承办之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偏慧贵妃说的仿佛是什么危机四伏的任务一般,不禁皱眉不悦道:“明明是留名青史的好事, 朕给他做才是朕的恩典, 怎么就成烫手的山芋了?”
贵妃娘娘在陛下面前向来是直言极谏的,这一回也是一副理所当然模样说道:“臣妾虽然不懂朝廷的事儿,但也管过几日宫务,就拿宫里打个比方。如果一边儿是讨好了内务府总管升上来的管事,一边是靠公平选拔选上来的人才, 虽然每个人情况不同,但若从大面上算, 定然是选拔来的比关系户更能干些。”
她笑道:“这武试是个什么章程臣妾不知,但以臣妾猜测,定然还是比出来的比走关系上来的要能耐些的。您且想想,以往想当个武将要找周相和吴相的门路,如今有了这条如科举一般直接成为天子门生一步登天的法子,那些真有本事却没门路的人自然会往这条路上走。”
她迎着陛下的目光认真道:“虽然这只是第一步,但最重要的也是这第一步。等他们到了各自职位凭本事往上爬, 等通过武举上来的人渐渐占据中流砥柱的位置,等武举被更多人认可——”
虞枝心诚恳的问道:“等武举出身成为主流, 周相和吴相这关系自然就不值钱了。所谓拦人前途如杀人父母, 周相和吴相会想不到这一层么?他们能忍得了手底下‘青年才俊’们的前途和他们赖以维持地位的关系网举荐制就此断送么?”
皇帝陛下呆了呆, 沉下脸默默摇头。他确实想过武举制会受到周相和吴相的反对,但想的更多的是这件事如何操作可以给他带来最大的好处。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下意识的刻意忽略了如今军伍中掌权一派的抵制, 反而开始担心起实施之人会不会越过他发展出自己的野心来。
但今日听了虞枝心一席话,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连一个管过宫务的女人都能想到的后果, 周相和吴相能想不到吗?他这一番计划会不会成为空中阁楼,或者在周相吴相的干扰下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虞枝心看他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不由在心底叹气。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如陛下这般说风就是雨的感情用事,还真不如四相继续把持着朝廷呢。
可四相对她没什么好感,她也厌烦四相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做派。她需要给自己创造机会,就必须扶持起新的代言人。
虞枝心只当没发现陛下几乎要放弃的想法,耐下心来捧道:“臣妾先前听陛下说此事就知道此事不易,所以才说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过换言之,就像臣妾那会子将管事们换了个遍,这宫里瞬时就晴朗了许多。若是陛下能做成此事,想来军武中有多少庸者下贤者上,能打赢多少仗挽回多少人命?这才真是千古一帝能做出的决断呢。”
赵熠摊在软塌上有气无力的叹道:“朕也想当千古一帝啊,可这事涉及多少人的利益。你以为跟你在宫里胡闹似的,有朕在后头给你做主就做了?”
虞枝心便笑:“陛下当初肯让臣妾试试,这会儿不也可以找个听话的人试试么?无论陛下选了谁,只要他能将事情按照陛下的意愿推进下去,只要他告诉那些受益得利的人是陛下恩典让他们有次机会,无论这人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什么野心,陛下都尽管让他做着。”
她迎着陛下若有所思的目光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若是那人能做到,他成全的是陛下的贤名,陛下只需按律赏他就好了。若他方法不对做不下去或是惹恼了两位相爷遭了报复,那也是他的问题,与陛下何干?”
“那若是他当真有能耐,非但做到了还做的极好呢?”
虞枝心轻轻松松一摊手:“他做的越好,两位相爷只会越恨他,他也只能越靠向您。只要哪日您不肯保他,他还不立刻被两位相爷手撕了?”
她索性将真正的问题摆在陛下面前:“其实臣妾倒不怕他做的好也不怕他做的不好,臣妾只怕他是打着为陛下做事的名义却与相爷们沆瀣一气,最后选出来的都是周相吴相圈定的人。依臣妾看来,陛下根本无需纠结他是否有野心是否有手段,只要他能办事且必然不与两位相爷同流合污,他手段越是厉害才越好呢!”
她说的头头是道,可事实却是朝廷军武之中以吴相和周相两家独大,程将军这两年被陛下拱上高位,渐渐拉拢了一些中立的将军与二相相抗衡。程将军固然是有野心,但就如虞枝心所说,野心手段都无所谓,能够扛住两位相爷的压力且绝不会为两位相爷卖命铺路的,还真就只有程将军一人可以做到。
皇帝陛下的思绪早就被她带偏了,从“要不要给程将军这个恩典”变成了“武举之事到底要不要做”,至于人选却是再无二家。好在思路却是到底厘清了,索性一摆手道:“要不——朕这就招程将军来问问?”
到了这一步,慧贵妃自然不会再继续插手,只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赶人:“陛下要召见便召见去,还要与臣妾打招呼么。”
赵熠却是起了心,继续摊在软塌上不动,口里只道:“朕是说,让小崔子去将程将军请过来,咱们一块儿听听他是个什么说法。”
虞枝心吓的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连连摆手道:“陛下可别和臣妾开这种玩笑,臣妾胆子小,受不得您这么闹的!”
“朕并没有和你开玩笑。”
赵熠坐起来拉她的手,摸着她冰凉的掌心怜惜道:“朕自坐上这皇位便身不由己,经历的事儿够多,能让朕放心信任的只有你。若你没这本事,朕便把你养在深宫中当朵解语花;可你虽性子虎了些,但看事透彻又颇有大局,偶尔还能歪打正着的给朕出出主意解决燃眉之急,朕怎么能白费了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