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怕他受孔家影响?那倒是大可不必……”
“不,朕就是单纯讨厌孔家, 因此连孔家女生的孩子也不喜欢。”
赵熠在她面前难得的直白,脸上虽有浅浅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正经的:“既然朕已经在心里给他定好了出路,他就不必接受帝王之术的教习。否则万一他进学后靠着孔家血脉表现的成绩优异,你说朕怎么一碗水端平?端不平让他生出怨怼来,不是反而成了祸患?”
“……陛下说的很有道理。”虞枝心不得不承认他考虑的长远,点点头问道:“那陛下的打算里,除了三皇子已经出局,还有谁是要别样对待的?”
“二皇子和三皇子是一回事。”赵熠淡淡道,他记恨孔太傅得记恨一辈子,对沈相也实在没什么好感。
“大皇子性子沉闷了些,身子骨儿也不太好,恐怕当不得重任。”虞枝心下意识的咬着手指算起来:“四皇儿往下的都太小了,这会儿且看不出什么来。”
“七皇子也不必考虑。”赵熠突然开口道:“唐嫔出身不高,又是一脑子小心眼小计较,七皇子由她养到六岁,多少会受点子影响。”
他抬头看一眼虞枝心,有些无奈的苦笑:“就像朕,小时候坏了习惯,当了皇帝也没多少皇帝的大气胸怀,先想到的不是天下百姓,而是如何巩固自己手里的权利。好在朕之前有孔太傅和四相逼着朕不得不改,若是朕继位时就是天下归心海晏河清,那才是要当个败家子的。”
“陛下别妄自菲薄……”
“朕说的是实话。也就是你打心眼里觉得朕哪哪儿都好,你可知当初那位孔皇后是如何看不起朕的?朕回过头来想想,一个男人的气度眼界连女人都比不过,确实是要让人鄙夷的。”
他笑着拉过虞枝心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调侃:“其实到现在朕也比不上你。你若是肯勤快上进些抢了朕的皇权,那些朝臣也不见得会多么反对。”
这种话要是放在三五年前,虞枝心必定得立刻跪下请罪。可这会儿她只是哭笑不得的推开陛下的脸,十分无奈的嗔道:“又说这种不着四六的话来!不是在说七皇子的么?七皇子也不在考虑之列的话,需要臣妾着重观察的就只有四五六这三个小的了?”
“大皇儿不是说身体渐好了吗?他毕竟是长子,还是得悉心培养。”赵熠思付了一会儿道:“总归明年他最先进御书房,先看看他能不能撑得住皇子的学业,若是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学的并不累,朕立不了嫡立个长也是说得过去的。”
他叹了口气道:“朕这身子……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大皇儿年纪最大,他要是能立为太子,对朝廷也好赵家皇族也罢,都是最大的保障。”
“臣妾不准你说这种丧气话!”虞枝心闷闷的推他一把故意转移话题:“您风华正茂呢,后宫才选了美人伺候您,你可不能辜负了这些青春貌美的好姑娘呀!”
“朕只是辜负了你。”
赵熠拥她入怀。这些年他心里总有些不安如涟漪般时隐时现。他已经离不开皇贵妃,而皇贵妃虽从未表现出任何一点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就是这样的“完美”,反而让他越发觉得飘渺虚无。
她的一举一动与她一径以来的性格习惯一脉相承,并无丝毫突兀。她身边的捻红玉茗都是他的眼线,她也从无什么秘密瞒着他。
或许单纯是她的无欲无求。除了盼着他好,她既无野心也无贪念,琳琅珠宝金银首饰能博她一乐,单夸她两句也能让她得意开怀,可赵熠就是知道,这些东西从未在她心里占据什么位置,有与没有都不会动摇她分毫。
他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她,却发现自己再也给不了她什么。而他自己——却绝不能没有了她。
位份,独宠,前朝的地位和后宫独揽大权。他把这些从不肯轻易给出的筹码塞进她手里,她欣喜接受,可依旧不是那么在乎。
皇帝陛下的不甘心变成了淡淡的恐慌。哪怕他知道这个女人永远会追随他,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拴住她。
甚至,他想过子嗣。
曾经的他怎样防过虞枝心,怎样想过让她永远没了生育的机会,这一两年里他就有多后悔和后怕。好在他因种种原因没有下手,好在太医所说宫寒之症极难有孕并不是一定确定怀不上。赵熠每次满怀希望的算着皇贵妃的日子,以朝圣般的心情和她被翻红浪。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失望——皇贵妃却并不知他的纠结,甚至他都不敢将这些龌龊心思说与她听。
要说皇贵妃不会吃醋不在乎他宠幸了谁,他知道并不是的。她从不劝他雨露均沾,她将对他的占有表现的清楚明白。她就差直说陛下是她的人,别的女人可以承宠,却决不允许染指这份感情。
所以他也老老实实只在皇贵妃不能侍寝的日子才找别的女人替代。所以他自觉谨慎的避开什么选秀什么赐封,全都交给皇贵妃一手操办。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内疚亏欠,就算所有人都羡慕皇贵妃被他宠爱有加,就算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给了皇贵妃太多偏爱。
他莫名害怕,像是溺水之人手中唯一一块浮板,虽然紧紧握在手里,却还是忍不住担惊受怕,害怕这块浮板突然消失,连带着他的灵魂也一同消亡。
“朕只是辜负了你。你帮朕良多,朕总得把身后事考虑清楚,免得给你再添麻烦。”
皇帝陛下喉咙间有些许沙哑。强忍下眼中突如其来的酸涩,赵熠努力撑起一个算是温暖的笑容,手指在虞枝心眉目间细细描画。
“你这么年轻漂亮,按说朕最该给你留下的是个能宠你爱你的良人。不过你已经是朕的妻子,这一条就不必再想。作为交换,你也别总想着随朕去了这种晦气事儿,往后就算不当个权倾朝野的太后,闲来无事在宫中搭个戏台子听听曲看看戏含饴弄孙,或是去别院皇庄住着散心也是挺好的。”
他说的真心诚意,皇贵妃却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还要拿一双漂亮的杏眼瞪他。
“陛下才是总想些有的没的晦气事儿!御医都说了您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往年劳神伤了眼睛。您尽管听太医的吩咐多注意些,肯定能活个长命百岁的!”
熟稔和笃定的反驳说了许多遍,皇贵妃也从最初的惊惶变作淡定。甚至颇有闲情逸致的冲陛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陛下与其在这里和臣妾胡扯,还不如去御花园里逛逛,看看哪位新进宫的妹妹合您的心意,再努努力多生几个娃儿来。”
“得得,是朕不对,朕不该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