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动静,他忙转过头来,那动作极快,林昭昭没防备,一哆嗦,惊愕地撞进少年漆黑的眼瞳里,愣了一下才想起行礼。
她不太清楚女子该怎么行礼,索性还记得林尚是怎么向裴劭行礼的,有样学样,双手抱了一拳:“将……”
“是你,”裴劭记得她,他把她拉到假山掩护这边,压低声音,恫吓道:“嘘,别说话。”
说完,他松开手,打量了一眼林昭昭,似乎觉得她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便又不管她,注意起假山另一边的情况。
林昭昭咬唇,揉着被拽疼的手。
也就在下一刻,假山另一边,传来脚步声与几个女人的说话声:
“你们看到阿劭是往这边走的吧?”林昭昭认出这是国公夫人的声音。
一个嬷嬷的回:“是的,奴婢方才明明还看到少爷,怎么这会儿就没影了呢?”
“就知道一到这时候他要躲起来,”国公夫人不无埋怨,“不说其他姑娘,镇北侯家嫡女,长得标志又有才,还钟情于他,你说说到底差在哪,偏他不想要,我又不是要害他,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话里的意思,此时的林昭昭不是很懂,不过,不妨碍她猜出裴劭在躲自己母亲。
她抬眼,裴劭两道浓眉微蹙,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
林昭昭突然转了下眼眸,按了按还犯疼的手,轻吸一口气,紧接着,用力咳了出来。
“什么声音?”
裴劭大惊,下意识伸手去捂她嘴巴,那头国公夫人和嬷嬷都疾步走来,才几步路的距离,国公夫人立刻发现他,喊:“裴劭,你给我站住!”
被抓个现行,这次是躲不掉了,被国公夫人拉回园子前,裴劭冷冷地盯着林昭昭,林昭昭捂住嘴,还是没漏出一声噗嗤。
裴劭咬牙切齿:“小子,我记住你了。”
林昭昭也说不清,当年自己咳那声的冲动是什么,许是看不惯他对父亲的傲慢,许是讨厌他的语气,也或许只是出于自己的顽性,就想让裴劭暴露。
说到底,也怪自己当年太小,不懂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耀目不可直视,他便是对她一笑,她都得心存感恩,又怎能置喙。
如果早点懂这点道理,也没后边的事了吧。
林昭昭站在伯府后院的假山前,盯着那嶙峋山块,呵了一口气。
天有点冷,白雾在唇畔化开,匿去她的表情。
她正要回芜序苑,却看归雁抱着青鼠皮手笼走来:“三奶奶!天儿这般冷,怎么还不回去?”
林昭昭冰凉的手收到手笼里,打了个冷噤,说:“等等还要出去呢。”
自归雁与林昭昭到这伯府,就没见她主动出过门,她猜疑是和伯爷二爷有关,问:“是什么事?”
林昭昭长话短说:“老太君听说林家和裴公爷有交情,让我去跟裴公爷说情。”
归雁悚然一惊:“这!”
老太君哪听来鬼话呀!这么些年来,归雁一直伴着林昭昭,林昭昭未出阁前的事,也是知晓个轮廓的,只怕真叫三奶奶去求情,伯爷和二爷死得更快!
瞧归雁的神态,林昭昭就知道她们想到一块去——试试是可以试试,只怕按裴劭那性子,试试就逝世。
归雁疑虑:“三奶奶怎么不回绝老太君呢?”
林昭昭跨进芜序苑大门,说:“现在伯府成这样子,我也是伯府一员,总不能真当什么都不知,何况说是林家和国公府交好,但我们林家,除了我之外……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停了停,“对了,我见这天儿冷了许多,你帮我拿一件厚点的风帽,咱们喝点热汤再出门。”
归雁目中担忧,道:“好,不过,说不准这事就能成呢……”
林昭昭觉得归雁想多了,她琵琶别抱几载,裴劭可能有恨,但绝对不可能还留有情意,也不可能帮她这回。
在国公府吃个闭门羹后,就赶紧回来吧,她的蔷薇团纹花样还没画好。
坐上马车,林昭昭掀开帘子一角,今天大年初四,大街上没多少年味,也是,出了这种事,这个年,上京百姓谁也过不好。
她掖好车帘,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车轮子慢慢停下来,门外传来周祥管事与国公府门房的说话声。
林昭昭连拉开帘子的兴致都没有。
归雁有点不安,但见林昭昭神态自若,眼神坦荡,便也不自觉地,停下心里的摇摆。
只是意料之中的拒绝,并没有出现,听完周祥的话,那候在门房的小厮居然说:“烦请夫人进来等吧。”
林昭昭浅怔。
为什么不是直接拒绝?
归雁先下马车,扶着林昭昭下来,林昭昭甫一抬头,便看国公府门口两座雄伟巨大的狮子石雕,几年不见,这大门好似更为威严庄重,牌匾上“靖国公府”几个字,叫人眼睛些微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