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自己和年姑姑共事了十几年,她说没就没了,这次严世子带人来源雨镇抓郡王的事,归根结底是他写给李彦的那封信暴露了郡王的行踪。若之后郡王细究起来,他恐怕也没有活路可言。
刘管事一咬牙,一狠心,转身走到严铮面前跪下,说:“老奴有一事禀告,世子先不要带人在源雨镇围剿郡王。三日之后,郡王与勇武王相约在沅江下游的渡口相见,那个时候世子在旁布置,能将这二人一起擒获。”
严铮从刘管事这里得知了更多怡郡王与勇武王勾结的事,他气得双眼通红,但他也担心茶珠的安危。
刘管事说:“老奴跟随在郡王身边,郡王时刻带着茶姑娘,此刻老奴去将茶姑娘救出来,只会打草惊蛇。待郡王与勇武王相逢之时,老奴会将茶姑娘带到马车之中躲藏,老奴到时会大喊一声,‘郡王,上马车吧’,世子也可在高处俯瞰,待茶姑娘安全了,再箭雨开路。”
严铮担心刀剑无眼,刘管事再次保证,“郡王手底下只有五百余人,而世子从怀化将军处领了万人,郡王与勇武王插翅难飞。再者,怡郡王虽然疯癫,但他痴恋茶姑娘,绝不会做出伤害茶姑娘的事情。”
三人便这样商量好了,刘管事装作无事发生,回到了宅院之中。
今日,大雾弥漫,严铮先派人将怡郡王在周围埋伏的人清理了,借着微风吹动晨雾,一箭射伤了勇武王,待看到雾影里纤瘦的人影上了马车,他再一箭阻拦了怡郡王上马车的步伐。
茶珠感激地回望李彦,李彦正在给看到满地尸体,呕吐不止的刘管事拍背,他感觉到了茶珠的目光,朝她挥了挥手,“珠姐,别谢我,把我终身的赌博钱包了就好!”
严铮把她放在山坡上,绿茵繁茂,一旁不知名的矮树上停着嬉闹的鹭鸶,日光璀璨夺目,照在山林间的百花之上,阳光又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花和人的身上披上了斑驳摇曳的光影。
严铮也有说不完的话想对她说,这些时日的担心、思念将他折磨得寝食难安,他连日赶路,甚少休息,但见到她的这一刻,只觉得无穷的幸福在心底绽放。
两人相望,眼底洋溢出的薄泪被日光晒干,茶珠扑进他的怀中,闻到温暖的味道。
……
夏末日昃,骤雨初歇。
回到京都,严铮进宫复命,茶珠怀着忐忑紧张的心情,走进了严国公府的正厅。
她穿着杏青色的对襟半臂,搭着桂色的留仙裙,双颊红彤彤地站在门口,望向厅中坐着的两人。
回来的路上严铮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最初的震惊过后,她想到自己并不是没有父母之爱,母亲也一直思念着她,她霎时泪流满面。她一直以为此生不会拥有母爱,未曾想只是命运将她们分别,母亲对她的爱却从未断绝。
梁夫人欲语泪先流,她走上前来,颤抖的手轻抚茶珠的眉眼,嘴唇翕动,哭成了泪人。她眼角生着皱纹,一双清亮美艳的双眸映着茶珠的容貌。
茶珠被梁夫人抱进怀中,那种母爱的温柔,让茶珠十分的贪恋,两人紧紧地相拥了许久,似乎要将这十数年缺失的怀抱在这一刻补上。
严夫人也欣慰地哭泣,劝两人别再风口愣着,进堂中喝茶。
三人对坐,聊了半日,茶珠得知自己的假父母要到钱财,已经离去了,又知晓了殷姑娘失踪的事,她见母亲和严夫人没有露出担忧之色,不免焦急地问道:“她还好吗?”
梁夫人叹息道:“派去的人已经找到她了,她在南边诸州游历,不愿归家,我便派人跟着她。”她又叹了一声,想到秋微忍不住落了几行泪水,“她是个心善的孩子,她不愿回来,大概是担心我们母女重逢之时,她在一旁会影响我们两人私话。是我对女儿的执念让她从本属于她的父母身边被重金买走,我终究对不住她。”
茶珠想到秋微那双澄澈的双眼,放下茶杯站起来,正色道:“我去找她,我去劝她回来!”
梁夫人摇头,搂着茶珠的肩膀,“她给我写了信,想游历大山河川,待她心态平和了,她会归来。”
茶珠明白了“心态平和”的含义,于是点头说好。
一杯茶喝尽,严夫人突然讲起茶珠与严铮的婚事,茶珠羞怯地点头,“听从母亲与严夫人安排。”
严铮恰好回来,看到茶珠红着脸低头,他稍坐了一会儿,脸上带着一点气闷之色,他喝了一杯热茶,考虑到茶珠与梁夫人久别重逢,因有许多话讲,退到门口安静地等候。
不时,茶珠迈过门槛,裙摆卷起波浪的弧度,她发间的珠钗随着抬头发出莹润的光泽,“铮哥,你有心事?”
严铮迈步到凉亭之中,他望着池中盛开的荷花,闷闷叹道:“勇武王还未送到京都等候发落便病死在了路上。皇上只有怡郡王一个至亲,为了体现仁德,皇上将怡郡王贬为庶人,幽禁终身。他做出这种事来,怎能……”
茶珠轻拍他的肩膀,“他病得厉害,活着才是受罪,死了反而解脱。”
她拿起一旁的饵料投进池中,锦鲤追逐着饵料嬉戏,引得平静的池水泛起涟漪。
严铮想了想,也不再自寻烦恼,他坐在石凳上,充满爱意的看向她,眼里盛着光亮,“珠儿。”
茶珠看向他,笑意盈盈。
“方才我在院里,听到母亲与梁夫人在商量我们的亲事。”
茶珠点了点头,一步迈到他面前,“嗯。”
“我们尽早成婚吧。”他拉着她的手,指腹轻轻地摩挲她的掌心,“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幸福,上苍是眷顾我的。”
“眷顾你的是上苍。”茶珠在他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巧笑道,“眷念你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