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午陈倩和刘景明都有课,苏然拿着陈倩给的联系方式带着陈焕庭去看房。风华金都与A大东门就隔着一条马路,是离A大最近的住宅小区,不少A大的老师也买在那里。陈倩师姐租的房子在六单元25楼,四室两厅两卫,家具不多,显得很空旷。
“我自己添置的东西基本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房东的,”师姐带领他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当初租了两年,男朋友还有两年博士毕业,没想到他居然紧赶慢赶提前一年,和我同时毕业了,所以现在只好将这个房子转租出来,价格就在房东的基础上9折好了。”
苏然与陈焕庭对视一眼。这个价格确实很不错,本来师姐两年一起签的价格就会比市面上低一些,现在她主动提出来再打九折,真的就很优惠了。
“房东配置的东西也差不多够用,”师姐向他们介绍道,“厨房的燃气灶、抽油烟机都是好的,只是餐具我得都带走。主卧的床是我自己买的,现在也搬走了,所以你们需要自己买一张。不过主卧房间大,买个1米8的也够了,我男朋友当初买了1米5的觉得有点小……”
“稍等一下,”苏然觉得师姐好像误会了什么,忍不住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我们租这个房子是想用来创业,不是……”
师姐愣了一下,看了看苏然,又看了看陈焕庭,不由笑道:“没关系啦,都是研究生了,很正常啦……”见苏然又想纠正她,忙说,“反正租给你们做什么我不管,就是别损害房东的东西就行,不然一年后我很难跟他交差。”
苏然说:“我们是真的用来创业的——哦不,准确地说是他。”她伸出手指向陈焕庭,努力撇清自己。
陈焕庭似乎一直在神游,直到苏然用手指戳了戳他,他才笑了笑,吭了一声:“嗯。”
师姐的眼神又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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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介绍加上价格合理,陈焕庭很快和师姐签好了合同。等她走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苏然和陈焕庭两人了。
苏然觉得好像可以走了,但是好像又有点不想走。
瞄了一眼陈焕庭,他好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咳咳……”苏然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房子性价比还蛮高的。”
“是的,还多亏了陈倩牵线,确实为我们省了一大笔钱。”
“咳咳……”苏然又咳了两声,“陈倩?嗯……好像下午是我在陪某人看房?我……还没走吧?”
“抱歉抱歉,”陈焕庭顿时笑道,“当然还要感谢苏总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实地勘测。”
“是啊,刚刚还被人误会。”苏然嘀咕道。
陈焕庭似乎没听清她说什么,走到阳台上,“外面风景还不错。”
苏然跟出来,小区南面是中央花园,隔了参差错落的高层楼房,隐约可见一丢丢江景。
“那是长江吗?”苏然问。
“应该是。所以我们这个也算江景房?”
“这也算?”苏然笑起来,“如果这样也算,那A市里就没有非江景的房子了。”
陈焕庭的嘴角一直噙着笑,他没反驳苏然的话。初冬时节,不管是近处还是远处,目光所及之处,A市的树都还是绿色的。
他忽然问道:“你坐过长江索道吗?”
“索道?”苏然侧头看他,“哦——我知道,我在网上见过,还没去打过卡呢。”
“想去吗?”
“一直没有时间……喂——你不是说现在吧?”
陈焕庭看了下表,已经转身往门口走了,“索道运营到晚上,我们现在过去,去时是黄昏,回时是夜景。相信我,你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可我……”苏然想说“可我晚上还有导师的读书会”,但这个念头只冒出来一半就被掐灭了。
管它什么读书会。
日日可读书。
可这一刻,却不是每日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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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东门就有一趟公交655到索道口,摇晃过去四十分钟。虽然在学校大门天天可见这趟车,但苏然从来没有坐过,也不知它究竟会通向何处。直到踏上车辆前门的那一瞬间、听到刷卡机器想起的那一瞬,她才忽然明白,原来等的是这一刻。
过了三站地,有人下了,俩人到后面空位上坐。
公交车在A市蜿蜒的老城区里慢慢悠悠地走着,拐来拐去,丝毫不着急的样子。苏然坐在窗边欣赏着这个城市日暮时分的风景——破旧灰败的老砖房永远会有绿意怏然的植物做陪衬,路边吸着烟斗摆着棋局的老人身后永远会有一群放学打闹的红领巾,城市也许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日新月异。亿万年外的太阳闲散地斜挂在西边,金黄的光笼罩着这个城市的一切,不管是老的还是新的,旧的还是年轻的。
“这家的面特别好吃。”车辆在一站叫“二道拐”的站牌前停下时,陈焕庭指着外面说道。
苏然顺势看去,一个叫“老张面馆”的店铺,生意兴隆,不仅巴掌大的店里面坐满了人,店外面支的桌子也坐满人,甚至还有人站在即将吃完的人身边等着。
“有这么好吃?”苏然看这阵势,“你来吃过?”
“吃过。当地的老字号,开了很多年了。”陈焕庭说,“价格实惠,味道也好。下次可以来试试。”
“你对A市很熟嘛,”苏然依稀记得他并不是本地人,开他玩笑,“是不是以前老骗小学妹来着?”
陈焕庭笑起来,英俊的眉眼沐浴在夕阳里:“我也算1/4个A市人,我外公是A市的,因工作调动去了C市,在那里遇到我外婆,然后定居下来。不过还是有不少亲戚在A市,小时候我外公经常带我回A市玩儿,现在逢年过节也有走动。”
“原来如此,”苏然说,“那索道你也经常坐了?”
“那倒没有。我外公说小时候抱我坐过一次,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吧,算上大学你也在A市5年多了,一次都没有?”苏然难以置信。
“说出来我自己也不信,”陈焕庭笑道,“其实有两次和同学都到那附近了,但总是没能坐成。一次是临时被老师召回,一次是它检修停运——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缘分。”
“那你今天出门查黄历了吗?”苏然忍不住问。
“……听上去好像有点嫌弃我?”陈焕庭挑眉。
“哈哈,我随便问问,”苏然笑嘻嘻地转了话题,“那个老张面馆也是你外公常带你来吃的?”
“是的。A市有很多好吃店面都其貌不扬,隐藏在无名小巷中。”
“比如?”
“那就太多了,什么三村烤脑花、老刘老火锅、兔耳朵抄手……”
苏然听得都要流哈喇子了,“等等,什么?烤脑花?”她从来没吃过,想了想也不敢吃。
“没吃过?”陈焕庭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
“没有,”苏然摇头皱眉,“听上去有些恶心。”
“哈哈,其实很嫩的,比豆腐还嫩。一般人接受不了,但一旦接受就会停不了。”
苏然还是一幅我拒绝的表情。
“没关系,”陈焕庭并没有强行安利,“A市还有别的好吃的小吃,我记忆中存留下来的应该都是经过时间考验的,有机会带你都去尝尝。”
“好啊。”苏然万分自然地说道。
可说完,两人之间都有了半秒停顿。
陈焕庭说得太自然了,苏然也接得太自然了,这种自然似乎在不经意中已经带着某种亲昵。苏然用笑容掩饰了尴尬,脑海里安慰地想,他不过也是随便说说,客气话而已,不要当真。
正想着,公交车到站了。
他俩随着人群跳下了车。索道的基站在山坡上,他们前面还有二三十人在排队。苏然边走边看,天空中几根细细的黑线横于长江天堑,上面吊着一个白色的铁皮箱子,风中微微晃动,让人忍不住为它的安全系数担忧。
后来索道拆除,陈焕庭开车路过,见日日都会见到的黑线终于在天空消失,心中竟有些空荡。他想起与苏然来坐索道那日,似乎已经昭示着他们后来的发展,隐约有了宿命味道——他们之间也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缘分就和那根索道一样,太纤细太单薄,只能渡他们一次,然后一侧留下修建纪念馆,一侧被房地产商开发新盖了高楼。
而不幸的是,他恰好是那座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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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江风有些冷。苏然与客户谈好工作从办公楼里出来,灰蒙蒙的远方吊着一颗橙黄色的夕阳,下一坡台阶就是长江,而目光再往前面五十米,是索道纪念馆。
鬼使神差的,她走到纪念馆门口,花了五块钱买了一张门票。大概本地人都不会来参观,又是临近下班,馆厅里几乎没别的人。检票的工作人员友情提示道:“还有二十分钟闭馆,注意时间哦。”
纪念馆很小,就是当初索道的办公室改建而成。室内中间是玻璃展柜,陈列着索道的模型,四周挂着照片,从黑白到彩色,不外乎某某领导人曾经来指挥过工作、某次器材的重大更新、某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又发生了什么。
苏然想起那天下午他们临时起意跑来坐索道,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映出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在人群中排了会儿队,她正准备一步跨进那个铁皮大箱子,陈焕庭却拉住了她:“我们等下一趟。”
“为什么?”
苏然刚问完便自己顿悟了。索道的轿厢没有座位,人涌上去都是先占据窗边的位子,如果去晚了就只能被挤在中间。苏然第一次来坐索道当然希望能在窗边看风景,而他们刚刚在一车的末尾。
她与陈焕庭相视一笑,很快等来了下一班,他们站在队伍最前面,她兴冲冲地跑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两个人学生期间还是蛮甜的,是不是?
第22章
人群涌进来,有早已习以为常以此为交通工具的市民,也有像苏然这样首次乘坐的游客。苏然站在窗边,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这座城市——宽阔的长江在他们脚下闪耀着粼粼波光,看了一会儿,觉得波光从水里蔓延到岸上,蔓延到路上、车上、人上,最终到远处与夕阳融合在一起。
“恐高吗?”陈焕庭见她看着远方出神,“忘了上来之前问你是不是恐高。”
“哦,没,”苏然回神,笑道,“就是觉得A市这个角度看很像日本动漫里的场景。不过你这么一说——”苏然低头垂直看向江面,又抬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我们是悬浮在长江上空的吧?”
“是啊,”陈焕庭见她并不恐高,说道:“大概离江面,”他目测了一下,“一百来米吧。如果缆绳断了——”他忽然问,脸上有明知故问的笑,“你怕不怕?”
苏然被他说得心里一紧,但面上绷得很正常,干笑两声:“哈哈,要是缆绳断了,应该很刺激吧,这么高的自由落体哎……”
陈焕庭打量她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是的,还是坠入长江,那我们俩人还是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同年同月同日……”
陈焕庭还没说完,便遭到周围陌生人若有若无地几记眼刀。苏然暗自好笑,可这时江上起了风,轿厢竟有了轻微的晃动。
苏然露出一半的笑顿时被紧张的情绪取代,空中摇晃的感觉还是生平第一次,情急之下她一只手扒住窗户玻璃,一只手拉住了陈焕庭的手。
晃动只有短短几秒,轿厢很快又趋于平稳。苏然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陈焕庭,有些不好意思,但陈焕庭好像没觉得什么,在她缩回手的时候拉住她,让她抓住他的胳膊,注视着她,用再正常不过的声音说道:“不会真的掉下去。”
苏然顿时感到刚刚绷出来的面子都被江风扫到江水里去了,拉住陈焕庭的胳膊顺势揪了一下他:“就是你胡说,乌鸦嘴。”
陈焕庭扬了扬嘴角,忽的指着窗外说道:“看。”
“看什么?”苏然没好气地问。
“佛光寺。”
“佛光寺又怎么了?”苏然还是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去过吗?”
“没有。”
“据说很灵。”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你无聊不无聊?”
“我们到了。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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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江对岸,陈焕庭请苏然吃了好多A市特色小吃。味道好的店铺往往都缺少位子,他们只好坐在店面外面的简易桌子上吃饭,但这样仿佛更有市井的味道,让食物都变得更加美味。具体吃了什么苏然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后来和陈焕庭乘坐缆车原路返回,又在高空中欣赏了A市的夜景。那个时候城市还没有像这样大搞灯光工程,只有两岸的灯光沿着滨江路一路铺过去,像两道长长的游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忆经过了人脑的主观加工,苏然觉得那个时候的他们应该是最好的他们。在共事的时间中变得熟悉,美好刚刚萌芽,什么都还没说破,她都可以带点明知故犯的放纵,心照不宣保持距离又沉浸在这美好中。后来连陈倩都忍不住打趣她,说陈焕庭到底有没给你许诺股份,你这么尽心卖力地帮他,又是运营公众号,又是帮他联系对口的捐献对象,还帮他搬家,我可是头一次见到女生帮男生搬家的。还旁敲侧击地开她玩笑,你家沈哥哥最近有没给你打电话,要是知道陈焕庭会不会吃醋。
苏然自然是不会理会陈倩的玩笑。她想沈睿远在美国,自己不过是参加了一个不错的公益性质的项目,有了几个比较交心的朋友,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是从心而论,她是喜欢和陈焕庭共事的时间的,她内心里十分坦诚地承认——她喜欢有他在的时候,但并不一定是两人单独的,一群人在也很开心。她想自己对他更多的是一种欣赏,比如他待人处事的方式、他工作的态度、他的声音、他和你讲话专注的眼神,甚至是骑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三轮车在学校收衣服的汗水,她都乐于见到。但是她绝不承认这是喜欢,她也自认没有一脚踏两船的本事——更何况她都不知道陈焕庭对她有没有另外的想法——在她的认知里,陈焕庭一早就知道了她有男朋友,聪明优秀如他,是绝对不会、不堪、也不屑,会对她有非分之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