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不想和她有过多牵连。”
这个答案让白素一怔。
她努力看着陈焕庭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并没有骗她。
“就这样?”
“是这样。”
她心里一软,语气中不觉带了撒娇的味道:“我确实不喜欢她,总觉她会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你是我的,不是她的。”
陈焕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白素又问:“你当初为什么会买这套房子?”
“投资用的。”
“是因为她吗?”
陈焕庭愣了愣:“谁?”
“你说谁?”
陈焕庭苦笑:“她毕业就离开了A市,回到B市是去结婚的,我为她在A市买房做什么?”
白素觉得陈焕庭笑得有些可怜,没来由的,白素忽然问道:“焕庭,你会出轨吗?”
陈焕庭诧异:“怎么这么问?我当然没有。”
“没什么,”白素将视线移到前置摄像头上,她知道那里有一个GPS正和她手机里的软件同步,“如果你出轨了,我也会原谅你。我们还是会结婚。”
“你什么意思?”陈焕庭将汽车停到红灯前,语气有些冷,“你还在怀疑我和苏然?我没想到今晚会碰见她。如果我真和她有什么,今晚那真是多此一举。”
“你喜欢过她吗?”白素却问。
红灯在倒计时。
还有一秒的时候,白素难以置信地听到陈焕庭的坦白:“喜欢过。”
她转过头去,陈焕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方,方向盘仍稳稳地姿态握在手中。
白素不知该喜还是该哭,这份坦诚让她心里的郁结再度发育。她说:“果然。是在研究生期间吗?”
“是。但她那个时候有男朋友。”
“她喜欢你吗?”
“她如果喜欢我,还会离开A市吗?”陈焕庭淡笑。
白素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想到了那张照片,六年前苏然给他拍的背影,心里不禁说道,不,她喜欢你,应该很喜欢你。
“白素,我们已经走到婚姻殿堂的门口,我不介意向你坦白我的过去。”陈焕庭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彻底的直白,“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我和她的关系,以前不想这么直接地告诉你,并不是遮掩,而是我认为那只是学生时代的一段过往。我不擅长也不喜欢总是解释。如果我们想往下走,我们真的需要互相信任彼此。”
车厢内有一时安静。
“我相信你,”白素轻轻笑道,“我想下车走走,你先回去吧。”
说罢,她拉开车门径自下了车。
手机里的定位一闪一闪,很快混入滚滚车流。
-
苏然从看台上跳下来的时候,陈焕庭吓了一跳。
苏然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这么巧,你也跑步?”
陈焕庭步子恢复原来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说道:“是的。”
苏然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研二下学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陈焕庭和刘景明将工作室搬到风华金都之后,苏然尽心尽责地帮他们担任了一段时间运营,时常还拉着陈倩来做免费劳动力。时至校庆,“物托帮”的项目性质十分积极向上,被学校大力吹捧了一番,得到了一位企业家校友赞助,但需要写一份详细又周密的报告,时间颇紧。苏然那时在外地进行一个田野调查,直到最后两天才奔回A市加入战斗,最后那晚甚至通了一宵才搞定。苏然还记得,那天早上她朦朦胧胧地被手机垃圾短信吵醒,从桌上的一堆口水里起身,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陈焕庭打字的键盘声。
她看了一圈,刘景明趴在桌前,陈倩睡在沙发上。
“你醒了?”他注意到了她。
“是啊,”苏然扭了扭脖子,“我本来只想趴一下的,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陈焕庭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了保存,将笔记本的屏幕扣回一点:“没事,我已经弄完了。”
“你一点没睡?”苏然问。
“我不困。”陈焕庭看着她,眼神好像和以往不同,以至于苏然第一反应是再次用手确认自己嘴边还有没有口水。
“真的很谢谢你,苏然。”陈焕庭说。
“嗐,怎么这么客气,”苏然将脖子拧向另外一边,听到骨骼咯咯响。
“为什么这么帮我?”他又问。
苏然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听到这句话潜意识里还是顿了一顿。今早有朦胧大雾,晨光稀薄,迷茫一片,空气湿潮。陈焕庭一向明亮清醒的眼眸此刻好像也沾染了大雾,让人难辨思绪。
“啊,你说什么?”苏然装作听不懂,“要感谢我?”
陈焕庭笑了笑:“可以啊,是要感谢你。你想要怎么样的感谢?”
“古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般都是什么……”
“以身相许?”陈焕庭仍是笑着说,“我敢给,你敢要吗?”
苏然心头一跳。
他好像在开玩笑,但表情却没半点戏谑。
“啊哈哈哈哈,”她在桌上找眼镜,样子看上去很怂,戴好才敢看陈焕庭,笑得不自在道,“不敢不敢,陈总怎么一大早就开车啊,要不要开个购物车吧,过两天圣诞,亲自在这里给我们煮个火锅当做感谢。”
陈焕庭看了她几秒,才道:“好。菜单开给我,举手之劳。”
就在陈焕庭在圣诞节当天准备火锅材料时,刘景明却收到陈倩的一则电话,说她们今天来不了了,苏然的男朋友回来给她过圣诞了。
第24章
沈睿回来的很突然。美国学校放圣诞假,沈睿的同学们约着去欧洲滑雪,沈睿问苏然要不要同去。苏然不想和老师请假,也不想一个人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独自来回,拒绝了他的邀请。圣诞前夕她忙着学业和“物托帮”,收到一条沈睿机票的截屏,没细看,以为是他去滑雪的机票,直到圣诞节当天一早沈睿出现在A大女生楼下,苏然才如梦初醒,原来他是回国了。
沈睿请苏然宿舍的人在A市大吃大喝了两天,赢得了陈倩几人大力赞赏,然后回B市看父母。
苏然给陈焕庭发信息:不好意思。
隔了很久,陈焕庭才回复简单三个字:没关系。
苏然思来想去,又写:等你不忙了我请你吃火锅。
隔了一天,陈焕庭才回:不用了。
苏然看着那三个字,心情很沮丧,也无比鄙视自己。
从此之后,陈焕庭好像在刻意避着苏然。
刘景明对苏然的态度也有些淡。苏然想,不管怎么样公众号还是她在运营,他们总还会有交集,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公众号自己更新了一篇文章,署名是一个叫“雯雯”的人。
她怒不可遏,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侵占,发信息问陈焕庭:公众号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他回道:周雯在运营。
苏然对周雯有点印象,也是上次青山活动认识的,那时候她大四,现在应该是研一。苏然对她印象挺好,物托帮每次需要免费劳动力的时候她都在。
但这算什么呢?就算这个小学妹很热心、也有能力,也不能不告知她一声就代替她发文吧?过河拆桥也不要这么明显吧?
苏然很不客气地回道:你什么意思?
陈焕庭:你呢,你什么意思?
苏然愣愣地看着他的回复,还未明白他究竟在指什么这条消息就被撤回了,前后不过一秒,陈焕庭新的消息又来:下半期你田野调查多,怕你忙,暂时请她帮忙。
礼貌又周到的回复,像□□新闻发言人。
苏然冷冷一笑,置气般将手机扔到桌上,好啊,那你们自己折腾吧。
就这样,直到在操场夜跑遇到之前,他们都没有再联系过。就连陈倩也有些好奇,问她怎么不帮忙弄物托帮了。苏然研二下确实在跟一个留守儿童的田野调查,每周都会出差两天,以学业繁忙搪塞了过去。陈倩这时也与她后来的老公周明处于最微妙的暧昧期,重色轻友使得她并没有深究苏然的八卦。
在三月的某一天,苏然无意中得知陈焕庭在夜跑。
-
陈焕庭的步伐并不快,但他人高腿长,苏然跟的很吃力。
陈焕庭说:“你不用跟着我跑。”
苏然好笑:“这操场你家的?”
陈焕庭垂眸看了一眼她,并不说话,但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苏然说:“过几天的梅远活动去青山村,你去不去?”
她这是明知故问,因为她早就在物托帮的公众号上看到他们将再次回访青山村。
陈焕庭说:“要去。”
“秦玲老师下午邀请我也一并去。”
陈焕庭表情没什么变化:“哦。”顿了一下,“那你去吗?”
苏然似是而非:“要和戴老师请假,不一定。”
两人又沉默了,只有脚步机械般地往前。
身后不断有人超越他们。
“我不行了,”苏然忽然捂着右侧身体,“我好像岔气了。”
陈焕庭跟着停下来,见苏然脸色有些发白:“歇会儿。”
他扶着苏然往跑道一角走去,那里有几排单双杠。没有灯,隐约只有一两人在昏暗中锻炼。
苏然寻了个花坛坐下。
陈焕庭说:“我去给你买瓶水,要热的吗?”
苏然扯住他的衣角:“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陈焕庭没有坚持,在她身边坐下来。
操场的疝气灯很亮,每个人都光影十足地从他们面前跑过或者走过。但他们这一处恰好躲掉了灯光的直射,是操场的暗角。
“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来过,”苏然说道,“我还不知道这里有单双杠。”
“我也发现没多久。”陈焕庭说道。
其实他在前几天晚上就发现了苏然。
她没戴眼镜,轻度的近视让她在夜晚的视力不是那么好。有两次他以为她看到他了,但是她却朝着斜对面走过去了。
他不想和她碰面,于是躲到这个黑暗的角落,坐在她今天坐着的地方,看着她慢慢在操场跑步。
过了春节,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头发长了,扎起来,马尾一样在后面甩啊甩,朝气蓬勃。
有男生跟她吹口哨。她看不清到底是谁,害怕错过远处的熟人,还傻乎乎地冲他们笑。
有时候她来的早,有时候来的晚。
但她似乎没有什么耐心,跑一圈、走两圈,一边走一边还看表,或者东张西望,然后就走了。
她走了,陈焕庭才从黑暗处出来,一个人慢慢在操场跑圈。
仔细一算,也才三个月没联系。不是一个专业一个导师,注意一下不碰面,很容易做到,也再正常不过。
苏然揉了揉自己的右边腹部,疼痛感逐渐消失。不知是不是揉身体有助于消化,明明晚上还吃得挺饱,现在却咕咕叫了一声。
她略感尴尬,偷瞄陈焕庭,他好像没听见,侧脸的轮廓是黑暗中一道隐光。
“后来我去吃了那个老陈面馆。”苏然起了一个话题。
“哪个老陈?”陈焕庭问。
“就是上次坐缆车时候你说的那个。”
“老张面馆。”陈焕庭纠正她,似有不信,“你真吃过?”
“老张老陈差不多嘛,”苏然说道,“我吃的杂酱面,味道真的很棒,比学校附近的好吃多了。”
“老字号了。”陈焕庭淡淡应道。
“烤脑花还不敢尝。”苏然继续,“总是难以克服心理障碍。”
“也不是必须要吃的东西。”陈焕庭不咸不淡地应道,语气和那天介绍的时候判若两人。
还说有空带她一起去吃,果然只是随便说说,不能当真。
苏然察觉出来他没有聊天的欲望,站起来走向单双杠。有一位老年人在用手臂撑双杠。苏然之所以判定他是老年人,一是因为他身旁放着收音机,二是因为他的头顶光溜溜的,黑暗中隐隐发亮。
“你会这个吗?”她问陈焕庭。
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但陈焕庭听她语气知道她是带笑的。陈焕庭想我应该走了,到光明的地方去,但脚步却不自觉迈向苏然所在的黑暗地带。
陈焕庭轻松双手一撑,稳了几秒,双腿一搭,直接坐在了双杠上。
看上去很简单,苏然试了一下,但没有成功。
“这个高了。”苏然换到旁边矮的一组。陈焕庭有些担心,从双杠上跳下来,走到她那边。
“嘿!”苏日用力一撑,果然撑了起来,她试着学陈焕庭将腿搭在双杠上,颤颤巍巍地保持平衡,但力量差了点,她的右手经手不住这样的姿势,手肘不受控制地一弯,人从双杠上跌落。
她落进一个怀抱。
三月的夜晚,春天还没有来,但陈焕庭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知道那是苏然的。它曾经出现在青山村的溪边,出现在长江的缆车上,出现在风华金都的某个早晨。
也出现在他的梦里。
“没事吧?”他怀抱着她,低声问道。
心跳如鼓。
不知谁的。
“我没事,”苏然紧张地说道,“我没事。还好你接住了我。谢谢。”
她揪着他的衣衫,他的身体还有运动后起伏的呼吸和火热的余温;胸膛处的拉链却在黑夜中冷冷泛着金属的光泽。
陈焕庭说:“没事就好。”
收音机里传来捏声捏气的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