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副街上,大概能容两辆车通过的街道,两旁都是自家院子, 有的盖了两层楼房,有的还是土坯子,市容市貌并未要求到这里, 门一关, 大家过自己的日子, 是富是贫, 总归是一处落脚地。
中国人,不论在哪里, 都讲究要有自己的房子。
金窝银窝, 不如自家狗窝。
方清源指了指街对面的那个小院子, 说:“那是我以前的家。”
他说:“我五岁前就住在这里。”
云潆顺着他的手看对面,是两层小楼,二楼从围墙冒出头,看得很清楚, 房间里刷着白墙,装了铝合金窗户。
“以前没盖楼。”他把手收回来, 目光一直停在院墙上,语气忽然温柔, “我妈妈还在的时候, 喜欢在墙根种花, 那种爬藤的花, 到了季节,能从院墙翻出来,人人经过我家都要停停脚, 看一看。”
云潆忽然想到了老校长留在走廊上的一排花盆,平日里瞧着是绿植,到了季节也会开花,小小的花骨朵,含蓄极了。
“一定很漂亮。”女孩挨着他,轻轻说。
方清源点点头,从来没这么不含蓄的时候:“非常漂亮,每天回家,我妈妈就从那里出来应我,我要是打架了,她就生气,可她背后满墙的花,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凶,我不怕,她罚我给花松土,晚上我爸回来还会再罚两篇古诗,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打架代价太大了。”
这是五岁前的小阿源。
不是从彤妹口中,而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
云潆知道,他从未与人提过。
方清源只感觉女孩更往他身上贴贴,没有一点男女之防,他站的更直一些,低语:“都到县里了,就想带你来看看。”
云潆仰头瞧他,问他:“你总来吗?”
方清源没说话,但表情骗不了人。
许久,说了句:“怕把那时候的事忘了,所以多过来走走。”
“你进去过吗?”
他摇头。
进去了,也不是从前的家了。
现在,院墙上不会爬满妈妈种的花。
“还有呢?”她晃晃他的手,想多听一点。
他想了想:“我们会在院子里吃饭,我爸会帮着我妈缠毛线,其实那时候他们就商量着要卖房子,我妈是支持的。”
方清源顿了顿,改说些高兴的:“院子里有葡萄藤,能结好多葡萄,不过没等甜就被我拔光了,藤架下有个竹摇椅,听说是我爷爷那代传下来的。”
他低头瞧瞧格外安静的小姑娘:“没意思吧?走吧,带你去看鸽子。”
云潆的脚步不动,像是站在那里的一颗小树苗。
他弯腰去看,看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上红丝,水汪汪的。
糟糕,好像被他说哭了。
他有点无措,眼见着那汪小水潭里的水越聚越多。
想拉她离开,想买点什么哄她开心,可姑娘就是这么站着,盯着他。
于是方清源也安静下来,沉沉看着她。
他站在她跟前,用后背挡去路人的打量,他身后,是那道光秃秃的矮墙。
云潆心里很难受,她对家没有眷恋,方清源有。尽管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他那么喜欢自己五岁前的家,是因为那里有会种花的妈妈,有会罚他背古诗的爸爸,算起来,这里才是他的根,他仅有的对妈妈的回忆在这里。
可现在,他没有家了,学校不是他的家,单位不是他的家。
他不只是因为顺路才带她来看老屋的,云潆知道。
她哽咽着:“你低下来一点……”
方清源依言。
女孩踮起脚,细细的手臂抱住他,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脊:“方清源,我会对你很好的,不要不开心哦。”
她用自己的脸蛋去蹭男人脸颊,两人立在墙边,耳鬓厮磨。
“我没事。”他安抚道。
云潆不肯放手,也不肯听他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