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会彝语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彤妹跟云潆说:“老校长不说彝语的,你知道阿源怎么学的吗?”
云潆摇摇头。
“他家没有长辈,就找到我家,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啊,他就知道要保护这些东西,我们现在很多都是汉姓了,懂彝文的老人一年比一年少。很难,我费劲学了好久,要不是他在,我早就放弃了。我阿嬷天天夸他,那时候家里好不容易能吃枚鸡蛋,都给阿源了。”
彤妹笑着:“他也公平,不会缺了我的。”
...
夜里十点,流星雨尚未落下,但天际已经显出斑斓璀璨的的光点,夜空并不是漆黑一片的,透着光的墨蓝与不知多少公里外气象塔的光柱交汇,向世人呈现出银河的具体形状。
彤妹在漫天繁星下拘谨地比了个耶,她身上的裙子很美,与星空融在一起,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肩头,只是背景里全是人,全是跟着上来看流星雨的当地人,孩子们追逐着,男人们高声交谈,手里的烟迷住了云潆的镜头。
云摄影师比了比,无奈放弃这个观测点。
赖老师说:“我没关系,就这样拍吧。”
云潆坚定地摇摇头:“不行不行,十年一次呢,得好好拍。”
彤妹挽住赖老师:“我们就听云云的,她懂得多。”
赖老师点点头,看着云摄影师上蹿下跳,最终指指上面的路:“我去那里看看,一会给你们打电话。”
想了想,乖兮兮问彤妹:“这样不算乱跑吧?”
彤妹笑了。
挥挥手:“快去快去,我们在这边等你。”
于是云摄影师抬脚往上走,遇到岔路会停下来用手机拍张照,她是个非常彻底的路痴,在做标记上已驾轻就熟。
上面的视野比下面更好,还有个荒废了的凉亭,云潆举起相机比了比,高兴了,正要给彤妹打电话,就感觉脚边的野草里窸窸窣窣有响动,小姑娘嗷一声往后退,感觉脚下被什么绊住,整个人往后倒时有人稳稳抓住了她的胳膊——
方清源将云潆一提,她太过惊慌,身上没力气,两个人一块往后倒,旁边就是直直竖着的断木,他用力一拽,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手臂圈着她,也圈住了她的相机。
云潆可以感觉到护着她的男人皮肉被剐蹭的那种感觉,他震了一下,手臂更用力地圈住她。
有很清脆的金属声,一下。
云潆很清楚地看见是方清源别在衬衫口袋里的钢笔滚了出来。
当下面的人开始欢呼惊叹,爆发窥见神迹的赞美,草丛里再次窸窸窣窣响,她尖叫一声把脚缩回来,人往上一窜,方清源跟着一滚,电光火石间,两人位置互换,后背刮擦的伤痛到让人眼前一黑,他没撑住,在女孩的唇瓣擦过。
太快了,很模糊的触感,让大脑几乎捕捉不到。
一切都安静了。
云潆在漫天的流星雨下,看清近在咫尺方清源的眼睛,有光,一尘不染。
然后迷迷糊糊被拉了起来。
后知后觉咬住了下唇。
她感觉方清源松开手,看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
笔坏了,整个笔帽脱出来,笔尖在粗糙的青石上划过。
云潆看见他站在那,摩挲着那根钢笔,久久没有回头。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彤妹和赖老师跑上来,抓紧最后的时间摆POSS,云潆收敛心神,将两个姑娘收进相机里,留下永恒的一瞬。
用高倍数镜头可以看的更清晰,浩瀚的天际仿佛落下无尽的钻石,它们拖着尾巴优雅地坠落,让人感叹时光易逝,岁月无情。
...
第二天一早方清源就出去了,云潆从窗棂露出半个小脑袋,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拐弯处看不见。她怕错过,趿着夹脚拖哒哒哒下楼,站在办公室门口喂蚊子,不多久,方清源手里提着个袋子原路返回,一进校门,卯了眼立正站好的美术老师,低头掠过,进了自己那间小平房。
被太阳烤的发烫的操场上急急忙忙蹿过一个粉红身影,云潆在门口踟蹰着,轻轻敲了敲门。
方清源拉开门,挡在门口,一言不发。
云潆发现他手指上染了墨迹,从他肩膀看进去,隐约看见一点屋内的摆设。她把目光规规矩矩收回来,捏着手机道了声:“昨天,对不起,你钢笔是不是摔坏了?我赔你吧。”
“不用。”方清源作势要关门。
云潆伸手挡住,差点被夹了手,幸好他及时停下,他攥着门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隐忍着、忍耐着。
“真的对不起!”云潆变得很着急,解释着,“我问过彤妹的,我不是想乱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