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纵又走了回去,他发现,嘉南脸上只剩下浅浅的泪痕了。
“我走不动了。”嘉南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她的脚已经冻僵了。
陈纵蹲下,嘉南伏在他背上,取暖般,紧紧贴着他。
陈纵的手臂架着她的膝盖窝,背着她抄近路,从连片的荒草上踏过。
女孩的重量比预料中更轻。陈纵觉得她像云,轻盈,易被风刮碎,漫天游弋,还经常下雨。
陈纵拦下辆出租,报了打碗巷的地名。
司机看见女孩从男孩背上下来,脸色寡白,很没有精气神,像生病了。行车途中,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不断往后打量。
陈纵皱眉,坐直身体,挡住了那道视线。
车子转急弯时,后座两人的腿挨在一起,随后又分开。
车里空气闷,还有点儿不太好闻的皮革味,嘉南降下半扇车窗,让风吹进来。
她愣愣看着车窗外,在晨雾中掠过的树与房屋,眼睛不觉被吹得风发涩,又把窗玻璃升了上去。
陈纵见她揉眼睛,说:“闭眼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嘉南把外套的连帽戴上,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听话地闭上眼睛。
她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那一类人,从小起,坐车不敢打盹,对周边环境异常敏感。
但现在陈纵在这里,闭眼一片黑时,她竟觉得是安全的。
她等了等,车迟迟不再大转弯,只好自己将右腿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裤腿轻轻贴着旁边的人。
陈纵没有动,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出租车停在打碗巷的巷子口。
陈纵打开车门,转过身,问嘉南:“还要不要背?”
嘉南下车,说:“能走了。”冻得没之前那么厉害了。
她默默看着鞋上蹭到的泥,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往巷子深处走,两边是热气腾腾的早餐摊子。蒸笼里有各种馅儿的包子,不同口味的稀饭,和新鲜翠绿的粽叶包着糍粑。
陈纵付完车钱,给黑皮打了个电话,让他替他把摩托车骑回来。
黑皮在电话那头纳闷,陈纵平素最宝贝那辆摩托,因为是他自己改装的,花了心思和功夫,这次居然把小宝贝丢在河边了。
“阿纵,你自己怎么回来的?”黑皮问。
“打车。”
“啊?”黑皮迷惑了,“干嘛不直接骑回来?”
“风大,我冷。”陈纵说,“上回的饺子还有没有?”
他话题转得快,黑皮懵了,“有啊,味道不错吧,我再给你送两袋过来?”
“行。”
陈纵视线始终没离开前方的背影,挂了电话,快步走上前。
嘉南比陈纵先上楼,到了501门口,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空的。
凌晨走得匆忙,又急慌了神,她根本没带钥匙。
要被关在门外了。
备用钥匙也从天台的烂花盆里拿出来了。
楼梯间的脚步越来越近,停在她身侧。陈纵见她杵在门口,立即明白过来,掏出钥匙开门。
嘉南有些诧异。
她蹲在玄关慢吞吞地换鞋子,又慢吞吞地想,他明明是细心的。
出门时,提醒她回房穿厚外套,回来前,问她要不要向学校请假,再到系鞋带,拿钥匙这样的小事,他都有留意。
那么他前几次出门屡屡忘记带钥匙,或许就是假的,故意的。
但是嘉南现在没有力气思考,究竟是为什么。
她本来不打算请假,最终还是改变主意,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撒谎,说得了重感冒,发烧了,要去诊所吊水。班主任多问了几句,她扣着布沙发的边缘,小心措辞,终于结束了这通电话。
嘉南扔掉手机,缩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坚硬的茧。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有沉重的压迫感,身体像被钉在床板上,动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