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个木匠,现在在种中草药。”
“嫂嫂呢?”
“嫂嫂也在帮忙种草药,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好人,简简单单两个字,其实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乐音继续流淌,这一次,换南栀一个人弹,松月泊只在旁边出声指导。
这天晚上,南栀学会了一首完整的曲子,她问他:“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松月泊一愣,目光转向窗外。
南栀拉拉他的衣袖。
他便道:“栀子半香。”
这首他随性而弹,亲自教会南栀的曲子,叫做《栀子半香》。
在他与南栀并肩而坐,如此靠近的这个暮春之夜,他想起码头的风和云,想起那一篮子栀子花。
还想起将花篮顶在头上的那名姑娘。
他笑一笑,看着南栀道:“春天要过去了。”
南栀不明所以,回望他。
他接着道:“初夏要来了,初夏有什么?”
南栀笑了:“初夏有栀子花,满山都是栀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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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即将来临,天气慢慢变热,南栀走进理发店剪掉长发,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齐耳短发,那枚珍珠发卡在她的头发上闪耀。
她回到家中,白瓷拉着她左看右看。
“我们南栀短头发也这样好看。”
南栀笑,从衣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白瓷掌心里。
她拿一头长发换了一条珍珠项链,这条项链,白瓷一直戴到老去。
她九十岁的时候带着这条项链,穿着旗袍去照相,摄影师夸这条项链光彩夺目,她呵呵笑,得意的告诉他,这是她的妹妹送给她的,几十年过去,光彩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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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捧着几本书走进安南大学时,松月泊正在图书馆前与几名外国人交谈,擦身而过的瞬间,他认出来珍珠发卡,下意识道:“南栀?”
南栀转回头,从容地微笑。
图书馆里面走出来几位旗袍女郎,南栀坦然的迎上她们的目光。
她不再闪躲目光,她不再低头躲避纷扰,她开始坦然自在的迎接别人的打量。
她想起在安南女子中学的那个夜晚,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她告诉自己——永不自卑。
后来她在女子中学旁听四年,有了一手种花的好本领。可是站在安南国立大学的校园里,有时还是会不自觉低头,参加江教授的宴会,她会局促不安,见到光芒万丈的女郎,她会落荒而走。
再后来,她站上了大礼堂的舞台,学会了一支钢琴曲,认真地听别人谈论那些于她而言遥不可及的事物,自在的与松月泊谈论窘迫的过往。
到今日,她剪去一头长发,穿着素色半袖上衣,穿着黑色半裙,勇敢地迎上别人打量的目光,回之一笑。她终于可以自在的穿梭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之中。
不会再低头。
第15章 豌豆黄 十有九悲
花园里的繁花渐渐掉落,嫩黄的叶子已变为深绿,虫鸣鸟叫使天地热闹,校园里的女学生换上了半袖旗袍,头发也专程去烫过,有点似杂志海报上的摩登女郎。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电影院,正在上映《天地佳人》,女主角是最近风靡中国的朱云胭,她有一头短短的卷发,爱穿格纹旗袍,细长的眉下一双丹凤眼,很有妩媚风情。她的短卷发,格纹旗袍成了女郎们模仿的对象,不少人专程去理发店烫一个“云胭头”,去旗袍店定制一套“云胭衣”。
南栀看过《天地佳人》这本书,这本小说曾在《连城月报》上连载,作者是月白先生,他只写过这一本小说,却借此一举成名。据说当年这部小说连载时,文学大家孙岱山专程去报社登了一封信,希望月白能给小说一个美好的结局。
——乱世太苦,他希望书里的人物个个圆满。
月白先生想必看到了这封信,给了这部小说一个美丽的结尾。
但看似美丽的结尾其实蕴含着人物不美丽的命运,读者们唏嘘过后又觉得这样的结局才最合适,若是有一个美满结局,反倒失去了它的魅力。
孙岱山先生亦是如此认为,他又写了一篇文学评论,解读《天地佳人》为一出委婉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