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停默默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穿衣,关灯, 下楼。
沿着还没尽数消散的雪路往校外走,他有意走得很慢。
走到校门外, 时间是22:17。
而他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始终没动静。
司机看他出来, 原本替他开了后车门, 却见他跟自己轻摇了下头, 继续沿着雪路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着。
晏停因为心脏病的原因不能申请驾照, 这司机是徐月白在他到南大读书后,特意安排过来照顾他日常生活的。也是晏停本科四年每天载着他自临南和香樟之间往返的人。
四年多的时间,司机虽习惯了晏停的安静淡漠,但每看到他独自一人时的孤寂模样, 还是从心底里叹息不已。
他对晏家了解不多, 除了知道很有钱外, 就是每到节假日晏停要回去的那个欧式小楼。
因为每次会有另一个在晏家生活了很多年的司机来接他, 那几天算是他带薪休假的时候。他去那的机会不多, 但仅有的几次, 也足够让他胆战心惊了。
一个布满“行尸走肉”的瑰丽城堡, 大概就是他对它唯一的感觉。
这么几年, 他从没见过晏停父亲, 几次去那除了徐月白跟自己道貌俨然的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外,他甚至都没听过其他帮佣们说话交流。
整个庄子里冷清的吓人。
要是让他常年工作在那座房子里,他可能待不了一周就会窒息到喘不过来气。
不过想想晏家一个月划到自己银行卡里的可观工资, 他似乎也能理解他们…
只是身为一个父亲,也是真有点心疼这个比他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却在那地方从小生活到大的男孩子。
司机开着车,静悄悄跟在那个深夜里更显寂寥的瘦削身影后。
心道,还是那个叫应棉朵,每次见面都会笑眯眯唤自己一声司机伯伯的女孩子在好啊……
车子一路跟到临南公寓大门外,司机看了眼时间。
22:57
平日步行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回来硬是翻了两倍。
看晏停步子在大门外定住,他便也将车子停了下来。少顷,他见晏停回身,朝着车子这边走过来。
上车后的一句“去香樟书苑”,让他意外,也似在他的意料之内。
深夜路上车少,一路畅通无阻。原本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缩减到不到两个小时。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看只是静静看着临街那栋住宅楼的晏停,安静少许,忍不住轻声开口道,“想她就跟她打个电话,这么晚又大老远跑到这里,女孩子见你也会高兴的。”
晏停听着司机的话,踌躇着。
他一向不愿打搅她跟她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因为知道那是她成为如今一个爱笑温暖的女孩子的根本。
凌晨一点半,香樟书苑仍有很多家亮着灯。
但他最熟悉的那家灯却是暗着的。
晏停低眉看手机屏幕上的应棉朵照片,指腹轻轻蹭过她晶亮璀璨的那双笑眼。
她已经睡着了。他不能去打扰她。
须臾,他仰头靠上椅背,阂上眼。
想着没关系,能这样离她近些已经很好了。
似梦似醒间,他幻想着那些能把她抱在怀里的夜晚。柔软,温暖,和胸口那轻微又清晰的呼吸声。
……
梦里头,也有个留着刘海的女孩子。只是她一头黑发又长又直,跟朵朵微卷的发尾不甚相同。
山林里,入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和不知姓名的花,她一身浅色连衣裙,背着他脚步轻盈的往前走着。时不时伸手碰碰路过的杂草枝叶,偶尔会从花叶间飞起几只鸟雀和蝴蝶,轻灵笑声回荡在山林间。
晏停的脚步跟着她走她停,片刻后,却陡然见她驻足,回头朝自己望过来。
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看着他的目光里有和父亲看向他时一样的悲伤。
女孩子的身影被从林间升起的日头照的发虚,越来越虚。
直到眼前所有景象转为一片幻白……
他想追上去,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