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月夫人呢?她似乎也希望这对师徒之间生出嫌隙,甚至对他玩弄权术,借势笼络人心乐见其成。
似乎是想以他为棋子,分裂牢兰宫一样。
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计,人人都以他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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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夫人有孕,是在入牢兰宫的第五十个年头。这场喜事来得有多么突然,玄阴魔君以照妖镜窥破她的妖身就有多么突然。
谁能想到,深情如许的月夫人,竟如此心狠手辣。以五十余载布局,只为谋夺凌霄魔君的修为。
任她如何辩解,却也逃不了被关入镇仙塔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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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年的黑暗笼罩着这座高塔。或有一点红光也显得鬼气森森。循着阶梯下行,极阴、极阳的煞火跳跃着,如同冰火交织的磨盘,消磨着躯壳。
脚步声不徐不疾,传入女子的耳中。
细细缚妖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月夫人勉力坐起来,歪着头斜斜乜一眼去——
黑衣青年不避焰光,如履平地。朝她缓缓走来。她不复先前那般散漫神态,反倒凝目瞧去:“是你。”
“你来做什么?”
青年站定,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月夫人。五十年前的情形,一时间好像倒转过来了。
高高在上的月夫人,生死如今也攥在了别人的手中。
孔青似笑非笑:“孔某自是来救夫人的。”
月夫人贴着冰凉的墙面,墙面上密密麻麻的符文灼得她背脊生疼,然而却似比靠近这个男人更安全似的。她牵起讥讽的一笑:“呵,孔魔君这么知恩图报?”
“那你怎么没毁了牢兰宫?没杀了陆天行呢?反倒是安之若素地待在牢兰宫里,玩弄权柄,栈恋高位。”
“若非立下誓言,不得对我下手,恐怕早就杀了我了。”
“信不信,在于夫人。”孔青负手,淡淡道,“倘若要杀你,等着宫主动手就是,孔某何必再费心机。”
“只要夫人甘心等死,孔某转身就走。”
等死?她甘心么?
刹那间,脑海之中转过无数画面。仿佛眼前浮现出太素山,浮现出那皱着眉的白衣小姑娘的影子。
死在这牢兰宫,她是绝不甘心的。
她低垂着头颅,碧绿的眼中有火光闪烁。青年却已转过身,振衣欲行——
“等等。”
女子低低道:“你——有什么办法?”
孔青脚步未停,话语却传入她耳边:“夫人的生机,在于陆天行。以他的实力,若有心反抗宫主,必能救下夫人。只是他心中尚存一丝疑虑,夫人要做的,就是打消他的疑虑。”
“给他一个证据。”
三日后,月夫人得到孔青送来的一个死婴。人妖不能产子,孔青自然没那个本事弄一个那样的孩子来。可凡世的死婴,如何能够瞒得过陆天行。
月夫人犹豫片刻,割破腕子,一滴赤红色的精血滴落在他身上。
一丝似有若无的黑气,孽债因果悄然缠绕上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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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大雨倾盆。黑暗而寂静的镇仙塔底,月夫人蜷在角落里,身边有个焦黑的婴孩。忽然,她听到耳边水声,滴答,滴答。
一线天光倾泻下来。
她被耀眼光芒刺痛了眼睛,恍惚间,见有人持剑而来:“……天行?”
他身后似乎跟着许多人,他——是闯进来的?
陆天行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见那白衣的少女伏在血污之中,细细的锁链勒住纤细的腕子,她蜷缩着身子,似是想护住面前那一团焦黑的婴儿。微微抬起眼,虚弱地唤他:“天行……”
他浑身颤抖着,脸色刹那间白得如同一张纸。这一刻,心中只叫嚣着一个念头。
带她走!
带她走!
浑身血液涌上来,陆天行的眼睛一片赤红。他抱起妻儿,心中的念头愈发清晰起来——谁敢拦他,就杀了谁!
长剑轻啼,冲霄而起。
无人敢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