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攥紧了手心,只摸到一片冰冷。人死了,污了声名,竟连尸身也不放过么?
他面上却做出一幅惊骇模样,向后倒退了几不:“那他岂不也是仙人?”
云中弟子不耐,他堂堂一个修行之人,虽还不能凭虚御风,也不能须弥纳芥子,但哪能做亲自搬运尸体这等下贱之事,斥道:“怕什么?他也就是跑得快。哼哼,有我云中亲自出手,他跑得再快也是十死无生。”
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什么?”
云中弟子洋洋得意补充:“是我家掌教真人亲自出手!”
难怪,难怪连尸体都不肯放过。
不找回尸体,如何掩盖得了真相。纯钧真人救人力竭,陨落于云中之手。
呵。
呵呵。
少年静静注视着他,从洋洋得意的脸,到高昂的脖颈。他听说金丹以下,修行者的身体也如凡人一般脆弱的。
云中弟子一无所觉,大袖一摆,挥苍蝇似的:“听明白了?那就赶紧去吧。”
转过身,双手负在身后,已开始幻想起立此大功,未来该是何等地平步青……
“嗤——”他喉间忽然剧痛起来,“你……嗬嗬。”他想说话,然而却如同破旧风箱,只能发出些细微的气流声。
一个凡人,竟敢、竟敢?!
这高傲的炼气士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插/在喉间的短匕蓦然抽出,狠狠朝他的心口狠狠扎了十四五刀,起先还有挣扎,但逐渐的,那双圆睁的眸子涣散……终失去了神采。
一脚踢开此人。
一如踢开一条死狗。
鲜血溅在他面上,愈衬出少年面色冷峻,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寒霜,冷厉又骇人。
他擦拭匕首,将东西收起来。喘匀了气息,方才走上前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荒野中的瘦小道人负起。
旷野,风声如咽。
◆
少年孔青不敢在云中多做停留。他甚至不敢借宿,云中郡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对纯钧真人与凌霄魔君陆天行的痛诉。
云中贺兰既不能走,便只好绕道昆仑了。
昆仑险峻,又多猛兽。手足被一层粗砺厚重的茧子覆盖,衣衫渐渐褴褛,身上也添了一道道与山石、与猛禽、与野兽斗争的伤疤。
屡次险死还生。不是没想过回头,或是将纯钧真人葬于昆仑之中,支撑他走下去的,是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陆天行杀人无数逍遥法外?
凭什么云中派道貌岸然贪天之功?
凭什么纯钧真人一生行善,身死人手,还要被冠上如此污名?
凭什么?
每当少年的孔青问自己的时候,就生出无穷的动力。
若回了栖霞派,一切就大不相同了,云中一切终将公诸于世。
撕碎云中派道貌岸然的嘴脸。
为纯钧真人正名。
少年以凡人之躯,跃山河万里。
从秋至夏,由夏至冬,几载春秋轮转,少年长成青年。当他第一次来到落霞山的时候,充满了希望。
可当他望着那一片白地焦土时,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的。
这是阖门殂戮。陆天行动的手,一来是救月夫人,二来也是一个小小的报复。
值得一提的是,栖霞宗副宗主为保全性命,携太上道典籍投诚于牢兰宫。这下,云中派所指,栖霞宗勾结牢兰宫都坐实了。
这些,他都是不清楚的。
然而他也不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