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宗仙人们未至, 然而城中的人们生活已恢复了正轨。唯独茶余饭后谈论间,对此次的灾劫尚且心有余悸。
“你也没瞧见,城外那些叫魔头抓取的人, 啧啧,惨呐。连具囫囵尸首也没留下。”
“呵,你没听说, 就是有人与那些魔头勾结,故意把人引出去的。”
“真是黑了心肝了呀。”
“多亏了有仙长在, 才保住了咱们云中城。”
“那是自然,仙长与咱们那是什么关系?那是……嘿,吃茶,吃茶。”两人会心一笑, 举杯遥遥相敬。
一人啜茶,叹息:“只可惜,仙长他老人家来去匆匆,早早回了云中派,不知何时才有缘再见了……”
另一人无尽的景仰:“那可是,真仙人呐——”
话锋一转,又鄙夷起来:“不像那个什么纯钧道人,欺世盗名,打着救人的名义,欺骗云中派的仙长,实则勾结魔头,残害……”
“啪。”有人丢下一角银子,留下一碟未动过的茶点,一杯冷彻的茶。
两茶客闻声一怔,瞧他头戴斗笠,一身青袍风尘仆仆。云中风沙不小,似他这般的行人并不鲜见。只是不知他走得为何这样着急,竟连吃茶也顾不得了,真是奇哉怪也。
少年的手隐袖间,紧攥成一个拳头。他垂下头,掩去目中冷意。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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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不敢?”孔青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似笑如讽,“出头救人不敢,争功诿过还不会么?”
贪天之功,颠倒黑白!对陆天行唯唯诺诺,却对纯钧真人极尽抹黑之能事。
孟黛气得面色煞白,不住踱着步子,要不是还在命运长河投影之中,早就拔剑杀人了。
孔青眯眸远望去,黄沙漫漫,衰草连天,秃鹫盘旋,不怀好意地窥伺着行人。对活人它们是万不敢动手的,只敢合起伙来分食倒毙在路边的死者。
畜牲就是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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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派其实是逼不得已而为之,至少云中弟子是这样认为的。从扣押下纯钧道人的求援信件开始,就是逼不得已。
云中小门小户,如何比得上那些大派?
昆仑、九霄、道德仙宗再势大,可他们能护着云中派一辈子么?昆仑太远,而牢兰宫太近。便只好苦一苦百姓,保全了云中派,方有云中城的千年安稳。
偏偏纯钧道人是个死脑筋,算不出这笔账来。修为是自己的,命是旁人的。好好一位道境真人,偏偏为了几个凡人同凌霄魔君死磕。
他不肯放弃,又不惜元神,将满城的人尽数救下,一向淡泊不争的云中掌门很为难啊。
为了不得罪凌霄魔君,反而开罪了纯钧道人这样一位道境真人。若他不死,再向昆仑、九霄、道德等当世一流正派宣告此事,云中派数千年清誉毁于一旦,在十洲正道之中如何还有立足之地?
便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为了将此事做得圆满,云中弟子也都纷纷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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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之间,秃鹫的行迹一览无遗。
寻着这畜牲的痕迹,少年见得那萋萋荒草之间,侧卧着一名赭衣老道士时,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块木头,一动不动。
直到秃鹫按捺不住脾气,张翅俯冲下来的时候,一股怒气骤然涌上心间,合身扑去,徒手将那秃鹫双爪捉住,拽着它下来,按着翅羽狠狠揍了一通。
待到将这秃鹫揍得奄奄一息之时,不顾红肿的双手,他狠狠扭断了这畜牲的脖子。随即,少年弯下腰,却互听这荒野之中,传来一阵欣喜的笑意。
“好、好、好!总算找着了。”
少年骤然绷紧身体,回首望去,那人样貌年轻,身披月白锦衣,衣上紫气祥云朵朵。
他黑沉沉的眼睛峥嵘锐利,仿佛一头警惕的苍鹰:“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这才仿佛见到他一般,自矜道:“在下乃云中仙门弟子,苏南。”
少年沉默片刻,口气有些古怪:“——久仰大名。”
见他没有丝毫退让之意,云中弟子暗恼。面对一个凡人,他话语之间不自觉带了几分优越:“兄台可知前几日,魔头围城,城上一方金罩庇佑四方,挽救了一城百姓的性命。那便是我云中所为了。”
少年嘴角牵起一点弧度,像是笑,又像是在嘲讽:“原来如此。”
他笑着,抱拳为礼,恭维道:“得遇仙长,小子三生有幸。不知有什么能为仙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