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肆开了多年,门窗梁柱都有些朽烂,生意不好,寂寂无人。墙上遍布黑黄痕迹,如同陈年痕迹,然而道人见此,那干枯的脸庞上却浮现出一缕欢欣笑意。
第十八处。
暗金色仙剑铮然出鞘,剑气竟轻而易举地将符文划得稀烂,老道士讶然。却骤闻一声冷笑:“纯钧真人,你可真是不辞辛劳。”
他回过头去,恰见一青年男子端坐于桌前,冷冷打量他。
纯钧道人明悟,牢兰宫已察觉他动作,已将原定的阵法转移,他淡淡道:“救人不辛苦。”
“费尽心机布阵、血祭那才辛苦。”
“凌霄魔君,您说是么?”
凌霄魔君陆天行?孟黛打量去,只见那青年面冷如霜,一双眼睛斜斜睨视而来,简直写满高傲。
“纯钧真人,本座敬你也是道境真人。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那些蝼蚁似的凡人?一十七座血阵,五万凡人,救下了,美名拿到了,你该满意了?”
“到此为止,本座不再追究。”
“否则你,哦,还有那个帮你的凡人,叫……孔什么来着。”
纯钧道人脑子嗡得一声,颜色骤变,陆天行达到目的,不耐烦地略过了那个蝼蚁的名姓:“就不会再遇见今日这样温和的手段了。”
他站起身,冰冷得像一尊无情的雕塑:“纯钧真人,你好自为之!”
纯钧道人沉默着,目送他匆匆而去。这位凌霄魔君似乎有甚么急事,来得快,去得也疾。
若跟上他的步伐,便不难发现,他折进一户人间宅邸,朱门重重,直至推开最后一重,其中天光乍亮,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宫室俨然,飞檐熠熠,显然是一处隔绝外人出入的神域。陆天行拾级而上,穿过重重门户,九曲回廊,终推开了一扇大门。
他冰冷的面目,也终于透出几许柔和。他撩开层层幔帐,露出床上一个昏睡纤瘦白衣姑娘。那女子体态婀娜,秀发如云披散,只可惜她面上青肿不堪,伤疤纵横交错,显得狰狞可怖。
姐姐!
旁观的孟黛又惊又痛,伸手想去抚她的脸,细长的玉指却轻而易举穿了那静谧的幻影。
忽然,她回想起年前听见的那个故事。
——“她就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那一张造化所钟的容颜刹那毁去,……生机被咒术夺去,奄奄一息。”
——“他以数十万百姓的性命,……终换回了那少女的性命。”
此刻,虚幻神国之外,市望向井之间,妇人收衣、商贩撤摊、行人来往匆匆,熙熙攘攘中,红尘百态,人世喧嚣,一切显得那样平常而热闹。
她分明找到了姐姐的过去,可不知怎的,孟黛心头分明沉重极了。
第66章 长河(二) 他怀中,有灯火万家。……
凄风冷雨, 惊雷隆隆。
暗色的天幕下,阴湿的街市中,无数阴暗、龃龉如蔓草般悄然滋生。
棍棒如雨点, 又急又快地砸下。少年避之不及,疼痛刹瞬间爆发。
“砰。”石板发出闷响,水花溅起,他被当头击倒。
眼前一片模糊, 昏暗的天光扭曲成一片暧昧不清的混沌。耳边嗡嗡作响,是剧烈的耳鸣声,轻蔑的咒骂仿佛尖利的锥子, 恶毒地刺破耳膜, 传音入密:“区区一个凡人,也敢与牢兰宫作对?”
长靴抵着胸口, 脚尖漫不经心捻动, 仿佛将要碾死一只蚂蚁。
虚境魔修用的力道恰到好处, 不伤肺腑,不损骨骼,只是疼痛而已。痛到极处, 连叫喊也是奢侈。
少年蜷起身子,因为疼痛面目显得愈发狰狞骇人。然而魔修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尾濒死的鱼、一条被打断脊梁的狗。
“以卵击石, 不自量力。”
他心想,魔君为了夫人, 手段毕竟还是温和许多,没有吩咐要了这小子的命。他么,甚至连法术都不曾动用,无非叫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而已。
聊做警告。
谁叫他碍了凌霄魔君的大计?
这场凌虐仅花了一刻, 然而却漫长得宛如一个世纪。魔修嗤笑着,一脚将死狗一样的少年踢开。
他离开了后许久,少年孔青才渐渐找回意识,强忍着疼痛,摇摇晃晃从冰冷的地面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