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琴瑟和鸣的夫妻，本座为你敛下所有的锋芒，每每想要吸食阳气的时候都会竭力克制，为你改变了自己。”
“可是你这薄情寡义之人，居然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给贩卖出去，当我费心尽力找到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堆残骸了。”她说到这儿，字字泣血，杀人诛心。
“忍下难过，我四处打听自己的丈夫下落。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你却狠心一把将本座推开，把我贩卖了青楼，若不是那老鸨心肠好，恐怕我都没命再次见到你了。”
“我们本就是夫妻，今日你就当周全了曾经的礼数吧。”她敛了所有神情，麻木的看着他，再也不识曾经的少年郎。
狐妖纤细的手掌往旁边一摊，那侍女立马恭敬的重新端出一杯合卺酒，她伸手接过，在衣袖的遮挡下饮尽，泪水悄然滑落。
“去，给他灌下。”
侍女听从的朝那男人走去，将合卺酒递到他的面前，他挣扎着将它扫落。
侍女又重新端出一杯，这次是直接捏着他的颧骨灌下去，他挣扎着，跪在氏颜衣裙边，扯着她的裙摆，向她投去希冀的目光，祈求她能够救她出去。
氏颜将裙摆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或许最初在竹林时就不该慈悲心发散，就该任凭他在那自生自灭。
他跌坐在地，眼眸里一片死寂。
“秋娘，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的，是吗？”他直起身朝狐妖看去，手攥住她的手，不死心的开口道。
狐妖拂开他攥着自己的手，语含笑意：“是啊，我们这不就是重新开始了吗？”
屋里的小妖都很知趣的退出门外，氏颜看了一眼，最终踏出门外。小妖将门合上，立在两侧。
房内一股浓浓的阳气被吸食，想必是那狐妖正在吸食那男子的精元。
氏颜看了一眼，枝头的白色花纸被风吹落，飘落在脚下，最终还是选择待在门外。
种何因，得何果，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
第16章
氏颜再次见到那个书生时，他已经没了精魄，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煞白一片。两颊的肉凹陷进去，仅剩一层薄薄干枯的面皮包裹着，露出骨头的轮廓，彻底成了一具干尸。
就这么静静靠在狐妖的肩上，红黑与白的强烈视觉冲击。
氏颜瞥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忍住胃里的翻腾。她以为这狐妖还会留他一口气，然后做成傀儡，永远地留在她的身边，没想到竟是最后的一口气也没给留下。
奇怪，她怎会生出这种想法。
狐妖将靠在她肩上的脑袋轻轻放了下来，没了支撑，那书生很快便歪斜的躺倒在地上，本合身的衣袍此时就显得无比宽大，像是一床薄被子，包裹着他骨瘦如柴的身子。
白色的衣袍沾上点灰尘。她看见了，掏出一块红色的帕子给他轻轻擦拭，眉眼温柔。是那种新婚夫妻才有的那种温柔小意。
将他挪到桌角那，背靠在桌腿。刚刚给他擦拭衣物的红色帕子被她随手一扔，那帕子扬起又落下，最终落在一个布满灰尘的小角落里。
她看了一眼，直起身子，一脚踏了出来，身上那件黑红色嫁衣略显凌乱，头上的珠钗摇摇欲坠，叮当作响。
面色寡白，明明涂着艳丽的脂粉，却还是遮不住脸上的几分怅惘，手上捏着的那只合卺杯终是无力的坠下。
她歪头朝氏颜看了过去，笑了笑。
“残忍吗？”
“可是比起他对我做的这些，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与她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氏颜看着她眼角那隐匿着的泪光，嘴唇启合，最终还是一字未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如何能够将自己的想法代替到她的身上了。
只是替她觉得不值得，那人本就不值得她这样去爱。爱的太卑微，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将他带走。”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仿佛已筋疲力尽，冲站在一旁守着的侍女说道，声音飘渺，找不到落定的地方。
那两个侍女立马走进屋内，将那男子拖走，此时他已不再是她们的驸马爷，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鄙夷之物。
房间还是那喜色的布置，只是一切已人走茶凉。或许最初的心思是满心欢喜的，只不过已疮痍满目。
——
洞宫内，狐妖坐在主座上。
“允诺你的事，我自会答应。”她看着站在殿下的氏颜，目光移在那条暗河上，顿了顿缓声说道，嗓音里是遮不住的疲惫。
她的指尖汇聚灵力，出现一条长长的黑色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牵扯在那暗河上的一株白莲上。
一收手，那白莲便躺在她的掌心之中，她看了一眼，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迈过长长的台阶，裙摆拖地，却没让人把它抬起。一步一步走到氏颜面前，最终将那朵白莲交付给氏颜。
“这便是魔勒草了，你且收好。”那株白莲自动停在氏颜的面前，氏颜摊开掌心，它慢慢降落下来。她将氏颜的手捏拢，那朵白莲便变成小小一株，仔细一看竟有两棵。
狐妖扭过头，不再看她。
氏颜看着自己手心的那株白莲，没想到那白莲居然就是魔勒草，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听那侍女说，这白莲是她用自己的泪水灌溉的。
刚刚她将那魔勒草交予她时，看见她染着蔻丹的指甲缝里还渗着血，木削掐了进去。
“谢谢！”她看着那狐妖的背影，嘴里微微发苦。
狐妖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只摆手叫身旁一侍女送她下岛。
她坐在最上方的那个座椅上，睥睨万物，好像一切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变化。没有情爱，自不会痛苦，她依然是狐之一族最敬重的王。
等到氏颜走远了，旁边一个立着的小妖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大王为何就这么轻易的将魔勒草赠与那女子？”旁人不知，她却是明白大王对这魔勒草最是上心的，每日定要守着它，没日没夜。旁人是断不可轻易触碰的，若是被发现了，等待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为何啊，狐妖阖上眼。
在氏颜来之前便有一个男子先行一步前往了，没想到竟也是一个痴情种啊。
她倒想见见究竟是那个丫头值得他这么做，直到看见这丫头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才想起她竟是见过她的。
在烟花巷时，这丫头跟在她身后，自认为掩藏的很好，其实她只是没有戳穿而已。想着若是她待会闯了进来，便将她的精魄给吸掉。可她在门后静静的等了一会儿，那丫头却走了。
再次看见她，谁也没提起那件事。但是她想，那丫头定是认出她来了。让她当自己的证婚人也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不过这些她并没有告诉她。
阖着眼，手撑着脑袋靠在椅背上，额前的珠子碰在手腕上，凉凉的。
氏颜出了洞宫，往里望了一眼，里面依旧是黑漆漆的。林口风大，枝头挂着的白色灯笼花纸四处飞散，有滚下山头的，有在空中乱舞的。
但是不管它怎样，也不会有人再去管了。原来稍显热闹的山头，终是寂静下来。
“姑娘还是快些下山吧。”旁边的那侍女催促道。
氏颜抿了抿唇，最终扭头走了。她想，此生再不会来此山头，山水逢客，也是不会再见到如秋枝般痴情之人。
垂眸看了眼手心的那株白莲，缓缓攥紧，它变成一道光芒，于手心处消散。
“不必送我了，你回去吧！”
那小妖喜闻乐见，只是想起大王吩咐给自己的话。这好像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吩咐她事情呢。
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但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山路崎岖，弯绕较多，避免姑娘迷路，我还是送您下去吧。”
一番波折之后，氏颜又回到了最初到的那块地方。侍女已经走远了，她盯着山头，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在这蓬莱岛，她见识了千年未见识过的爱恨纠缠。本以为这狐妖是个不好对付之人，现在想想，到也是性情中人。
第17章
从蓬莱岛到仙界，氏颜跨过那条天河便抵达了南天门。
云卷云舒，想不到这儿的逍遥散仙倒是挺多的，远远便看见天界那座古老枣红的亭榭下坐着两位仙人，一白一红，漫天霞光挂上彩色卷轴，絮絮团团，绵延不止。
飞霞落满天，燕群向天空四处飞散，独留一只燕子停驻在那枣红亭榭的飞檐上，低头啄着身上蓝黑色羽毛。复扑棱着翅膀离开，只留下一根黑色的落羽翩然。
氏颜一脚踏进南天门的门槛，那儿站着两个天兵，身着银白色战甲。他们手里拿着长矛，看见氏颜并未有何反应。神情凛然，仿佛她只是个正常来这儿的仙子。
天界的管理都这么懈怠的吗，她一个魔族之人竟这么随意的就放进来了。当然这话她只会在心中想想，四处望了望，想着该从哪里得到天仙露。
恰巧前方的楼阁里走出一群仙子，她们仪容安静，体态娴淑，身着一袭湖蓝色雪纺云裳，那绕在手臂间的披帛随着步伐间的迈动而轻轻扬起。
“请问，仙子知道天仙露在哪吗？”那走在最前面的仙子被氏颜拦了下来。
仙子停下步伐，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只当是哪位仙人家的仙婢被打发着出来寻药。不过这姑娘身上却没有婢子的那种谦卑，弯着一双杏眼，唇红齿白，性子张扬，却又意外不会让人反感。
“仙子得先去观音娘娘那寻得净瓶，用净瓶盛着瑶池里的碧荷晨露。”
“盛在净瓶里的露水便是天仙露。”那仙子看着氏颜的眼睛，细致地给她说着。
“多谢仙子。”氏颜冲她微微行了个谢礼，退到一旁。
那些仙子走了几步，看着突然站在眼前的两位仙人，微微欠身：“见过神主！”恭敬的行礼。
氏颜寻着声音望去，那不就是刚刚她在南天门口处看见的那两位仙人吗？以为是散仙，没成想竟是神主。定睛一瞧，其中那个穿白裳的不就是长沚吗？
那些仙子们唤她神主，想必他在这天庭里地位尊贵。
完了！完了！！完了！！！彻底心发慌了。
那些仙子们走远了，氏颜还站在原地。长沚站定在她跟前：“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长沚盯着她的眼眸，那里盛着漫天霞光，里面还有个浅浅的人影。收回视线，只淡声说了句。声线浅凉，似有分寡淡凉薄。
“你神人有神量，便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了！”说完，她双手合十放在头顶上不停向他作揖，还偷偷瞥了他一眼。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毕竟这儿现在是他的地盘，认错总归是没错的。
“我何曾说过怪罪于你的话？”他瞧着她，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给逗乐了，嗓音里闷着笑。
“长沚，这仙子你认识啊，怎着我看着有点面熟啊！”旁边那穿红色衣裳的仙人听见他说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氏颜，砸吧着嘴评价道。
明明长着一副俊俏好郎儿的模样，说起话的语气却显得轻佻极了，与这身红衣倒是相衬极了。氏颜看了他一眼，便瞥走了，目光落在远处的那座石墩上，石墩上雕着云纹，做工倒是有些许繁复。
这敷衍都不想敷衍的态度，他想忽略都难。
“你究竟是哪家的仙婢，竟都不把本月下真人放在眼里。”
听见自称为月老，想必是管理姻缘的，倒是这般不正经。
“我这是第一次来，以前我家仙主都是唤另一位仙子过来，这次是临时唤我罢了。”
“真人不识得才是常事。”氏颜站在长沚身旁，低着脑袋看着地面，声音嗡嗡的。
“倒也是，你们且慢聊，本座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本着月老职责，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他语含笑意，口气随意的寻着由头离开了。
氏颜盯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便准备偷偷溜走。
观音菩萨住在紫竹林，她知道那里。抬腿便想离开这里，得赶紧从那借到净瓶。
长沚看着她那副四处寻探的模样，不明何事值得她这番小心翼翼，若是有何困难，问问他也是可以的。欲言又止间，人已经不见了。
——
紫竹林里，仙气缭绕，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清新的竹香。
观音菩萨一袭白衣端坐在观音莲上，那观音莲上半边花瓣向四周打开，身后晕着一圈金黄光晕。她正闭目修养。手边托着一个白瓷净瓶，里面斜插着一根柳条。
氏颜踩在那些枯落的紫竹叶上，发出细碎的裂片声响。
“是阿颜丫头吗？”菩萨闭着眼，听着声响，淡淡的询问。
她踩在枯叶上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不前进不后退，脚步像生了根粘进了土壤了。抬起头，浅褐色的瞳仁里满是不可思议，菩萨怎知她是谁？
见许久没了声响，菩萨睁开阖上的眼睛。眼里盛着普度众生的慈悲情怀，让人身心顿感安定。望着那双眼，氏颜总觉着自己好似曾见过。
“小妖氏颜见过观音娘娘。”
氏颜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朝观音菩萨行礼。菩萨听见她自称为妖，看了她一眼，又轻轻阖上眼睑。
“不知你前往本座这儿，所求何事？”
还没等氏颜踌躇着如何开口，菩萨已先行一步点破了。语气还是淡淡的，却又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叹息声。
“想借娘娘的净瓶一用。”
菩萨也没问她借此究竟有何用处，只轻轻抬手，那托在掌心的净瓶已自发飞到氏颜的面前，它悬在半空中，待她伸开手掌，便静静落了下来。
氏颜握着那个净瓶，看着观音菩萨，却发现她并未瞧着自己，面上还是一派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一事。
“谢谢观音娘娘。”
氏颜转身离开，心下却沉了几分。
“请菩萨责罚，弟子刚刚擅自离开职位，让那女子闯了进来。”
氏颜一走，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弟子，神色惶恐，跪在地上朝观音菩萨请罪。
“起来吧，该来的还是会来。”
弟子听见这话有点不明所以，见菩萨也没有告知她的意思，深觉自己道行太浅，还需勤加修炼。
默默不语，退居一旁。
第18章
瑶池在天界的一方岛屿之上，平日里几乎都没什么人经过。黑夜之中，雾气腾腾，凝着深夜的寒霜，刺骨惊人。夜花悄然吐露芬芳，萤火微弱的四处流转，格外静谧。
池中的碧荷含苞欲放，碧色的花瓣轻轻张开，吐出内里的花蕊。那舒展开的花瓣接触冷雾，很快便挂上晶莹的水珠，将那碧荷点缀得清雅水致。那滴珠子滚进瑶池，泛起轻微涟漪，一串串波纹在池面轻轻荡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