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世黑暗的冥界，几乎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海拉对待奎妮与其他亡灵没有任何区别。她放任那些亡灵攻击奎妮，直到它们自己发现，奎妮完全不是可以随意吞噬的同类。
那时候，每一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情景，奎妮渐渐厌倦，宁愿陷入沉睡。
海拉对她没有任何要求，放任她做任何事。但她沉睡时，从没有任何亡灵前来打扰。
而不管她蜷进亡者国度的哪个角落，海拉总能找到她。
那时候她不知道海拉的事情，只是模糊感觉到她的愤怒，却不知这些愤怒从何而来。海拉也从未说过。
其实即便现在，海拉也未对她说过什么，更未要求她必须做什么。
奎妮相信，如果她告诉海拉，这件事她不想做，海拉绝对不会勉强她。
不，不止不勉强，而是绝对、强硬地阻止她靠近这件事。甚至海拉就此完全消失不见奎妮都不会奇怪。
唉！
奎妮忍住想叹气地冲动。
怎么办？她现在心事浩渺得都如同人类了。
奎妮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挡了挡渐渐变得热烈起来的阳光。
海拉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Queenie（奎妮：女王），我喜欢你现在这个名字。”
她的声音仍然浸染着黑暗国度的凉意，说着喜欢，却让人听不出什么欣赏的情绪。
奎妮抬起头。
看到海拉就笔直站在她面前，正好帮她挡住那些耀眼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岳母出没，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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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是海拉。”
“这是肖恩。”
奎妮是这样为海拉和肖恩做介绍的。
肖恩小可爱紧张地全身僵硬。他一紧张话就会多,一口气说道，“我是肖恩.墨菲医生，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我和奎妮住在一起。”
肖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上最后一句。倏地住了嘴。
海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肖恩,一句话就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
海拉女王说：“你好,肖恩.墨菲,我是奎妮的母亲。”
奎妮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海拉第一次明确说出她们的关系,奎妮有点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奎妮觉得，她之所以这么说，而且选择在这时候说,完全是为了吓肖恩。
事实证明,女王这招很管用。肖恩显然被吓了一跳。
察觉到奎妮的目光,海拉侧头与她对视，还冲她挑衅地挑了挑眉。
奎妮：“……”
时间回到海拉刚刚出现的时候。
奎妮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海拉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站在奎妮面前。金色阳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后面，奎妮有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愣了一秒钟,奎妮从椅子上站起来。
奎妮多少有点惊讶,完全没有料到海拉会来找她。至少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两人沉默地打量彼此良久,海拉先开了口。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她说。
奎妮却问：“你是要我帮你抢王位吗？”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她如此快地来这里的原因。
海拉盯着奎妮的眼睛。里面有些东西改变了,也许并不明显，但海拉能看出来。
路西法说她在乎。在乎生命和家人。
海拉瞳孔微缩。只有软弱的生物才会在乎那些东西。
“奥丁死后阿斯加德将没有人是我的对手,王位自然是我的。”海拉移开目光,扫视着医院门口忙碌奔进奔出的人群。
穿着制服的急救人员正又一次抬着一名伤者冲进急救大厅。奎妮看到，海拉脸上的神情如同睥睨蝼蚁的神祗。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奎妮问。
她穿着人类的衣服，一身黑色的连体西装裤,利落干练，冲淡了些身上让人恐惧的阴冷气息。
海拉却没有立刻回答，突然开口说：“地球上的人类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奎妮不解地看着她。一个模子？怎么可能？他们长得全都不一样。
海拉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不屑地哼笑一声：“一模一样的肮脏、脆弱、不堪一击。”转头看着她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想过征服地球吗？”
奎妮蹙了蹙眉，没说话。
海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倨傲地说：“当年我征战九大国度，之所以从未攻击地球，就是因为它太脆弱了，激不起我丝毫征战的欲望。”
奎妮原本想辩驳，地球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人类的躯壳也许的确脆弱，但他们亦有自己的强大之处。
可转念一想，如果“脆弱”可以带来安全，让地球避过海拉的战争，也没什么不好。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赞同。”海拉不肯轻易放过她。
“你看起来也似乎并不在意我赞同不赞同。”奎妮说。
海拉笑。“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愿意留在这里，和这群蝼蚁生活在一起。”
跟海拉的武力值相比，人类在她面前确实如同蝼蚁。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跟她的武力值比，大约谁都得是蝼蚁。她们以往一起生活了千年的众多亡灵也不过蝼蚁。
奎妮在她面前从无隐藏，这样想，便这样说了。
海拉像是被取悦了，她笑意加深，饶有兴趣地向医院门口靠近两步，仔细观察起那些她口中的蝼蚁。
奎妮并没有多少担心，海拉虽然喜怒无常，疯起来还喜欢动不动乱杀无辜……
好吧，也许她应该担点心。
肖恩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领口露出里面的蓝灰格子衬衣，整个人显得格外瘦削颀长。微微有些卷曲的深棕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呆板又可爱。
肖恩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奎妮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肖恩只是看了一眼，便径直停在奎妮面前，对她说：“该吃午饭了。”
他不懂如何与陌生人相处，如非必要更不可能主动和陌生人打招呼。其实即便是熟人他也不懂相处。
所以除了最开始那一眼，肖恩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奎妮，没有往海拉那边偏移半分。
奎妮眼睛亮晶晶地冲肖恩点点头。
奎妮并没有发现，肖恩一出现，她整个人的气息和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海拉发现了。
她挑挑眉，打量眼前这个脆弱的人类。
这就是她愿意留在这里的那个原因？
海拉看了良久，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将探究的目光转向奎妮。
奎妮便开口为两人做了介绍。
除了一句“这是肖恩”，奎妮一句多余的都没说。反正不管她说再多，在海拉眼里，肖恩也只是一个毫无战斗力的脆弱人类。
他的好，她自己知道就够了。
对海拉，奎妮同样没有介绍太多。这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好说。
说是阿斯加德的前战神？还是阿斯加德的死亡之神啊？
不过海拉倒是自己给自己的身份做了注解。
奎妮其实并不执着于确定海拉是不是她的母亲。一开始去纽约和阿斯加德，更多的也只是为了找到她。对奎妮来说，血缘并不是定义亲疏远近的标准。她相信，对海拉来说也是如此。
只是苦了肖恩，一瞬间就像无意间做了错事，还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的中学生，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指。
肖恩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那样很没礼貌，会被人讨厌。
他不想让奎妮的母亲讨厌自己。
“……你、你好。”过了一会儿，肖恩强迫自己开口，“很高兴见到你，奎妮的妈妈。”
海拉还没说什么，奎妮却笑眯眯地看着他，觉得他可爱极了。
她走到肖恩一边和他站在一起，伸手过去拉住他一只手——再不把他的双手分开，奎妮都担心他快把自己的皮肤搓破了。
“我们去吃饭吧。”
*
三个人一起来到医院餐厅，一路收获注目礼无数。奎妮本就容貌出众，海拉女王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能收敛气场。
奎妮向海拉推荐了最爱的薄煎饼和枫糖浆。
不过海拉女王看起来对人类的食物兴趣不大，尝试了一口就放下，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的建筑和人类。
奎妮不管她，开开心心地和肖恩一起享用午餐。
肖恩先将其中一份淋好枫糖浆的煎饼用餐刀熟练地切成漂亮的四等分，仿佛用尺子量过一样。然后将切好的煎饼放到奎妮面前。再拿起自己那一份，同样用餐刀切好，才胃口很好地吃起来。
这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养成的习惯。
奎妮一开始也试着学肖恩的样子切煎饼，可总是切得乱七八糟，完全不能用任何一种几何形状来形容。奎妮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形状不影响口感。殊不知，她的行为简直逼死强迫症。
坐在对面的墨菲医生终于有一天不堪“折磨”，在她又一次伸出魔爪之前，先一步抢走了餐刀，无比利落地帮她切好，再同样利落地放回她面前。动作一气呵成，显然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遍。
奎妮很捧场地“哇！”一声，说，“好漂亮！”然后就开心地把这个“好漂亮”吞进了肚子里。
从那以后，他们一起吃饭都是肖恩先帮她切好食物她再吃。
旁边海拉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哼，她可不信奎妮连刀都使不好。
小骗子。
“你打算在这个无聊的地方呆多久？”女王一边打量周围的“蝼蚁”，一边冷冷开口。
肖恩握着餐刀的手一顿，金属餐刀不小心敲击到盘子的边沿，发出轻微的脆响。
海拉勾了勾唇角。
奎妮看了她一眼，淡淡说：“我暂时没想过离开。”
“愚蠢的选择。”
奎妮没说话，知道她这样说就是不反对。
这在奎妮的意料之中。海拉从不插手她的事情，在亡者国度时便是如此。即便此刻奎妮知道了她们之间有着血缘的连接，但有一点不会改变，她们首先是独立的个体，不必把对方看做自己必须担负的某种责任。
“找你可比找路西法容易多了，看来你比他在人间受欢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奎妮转头，见居然是夏洛特。
身穿白色套裙的夏洛特姿态优雅地走到餐桌旁，在海拉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好，奎妮，我们又见面了。”
夏洛特当年刚从地狱逃出来时，为了找到路西法颇费了一番工夫。她当时没有实体，只能附身在人类身上，一个“不小心”，很害死了几条人命，最后附身在这个叫夏洛特的人类女人身体中，才机缘巧合找到路西法的行踪。
不过夏洛特说找奎妮比路西法容易，倒不是真因为奎妮在人间多受欢迎，真实原因是夏洛特从阿曼纳迪尔口中得知，奎妮在圣何塞的这家医院。
奎妮喝了一口果汁，说：“你好，夏洛特。”
她不知道夏洛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关心。从果汁杯口上方瞥了对方一眼——只要她别越界。
夏洛特回给奎妮一抹要多和善有多和善的“祖母牌”微笑，余光却是注视着坐在旁边的海拉。
海拉女王气场强大，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夏洛特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路西法的母亲，你可以叫我夏洛特。”
虽然没见过海拉，夏洛特心里有隐隐的猜测，所以话里提了路西法的名字。
海拉闻声转头，看了夏洛特一眼，又看看她伸过来的那只手。
别人不知道，奎妮却看出来，海拉是在评估对方的战斗力。
评估的结果是——女王轻蔑地哼笑一声，高冷地转开头。
路西法是谁？我应该认识吗？
夏洛特也是做惯了女王的，脸色也瞬间冷下去。
奎妮见她一副强忍着要动手的模样，一边吃着美味煎饼，一边“善意”提醒：“你打不过她。”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这位神母附身在人类的躯壳中，力量肯定大打折扣。
夏洛特：“……”我谢谢你啊！
夏洛特心里也明白打不过，不然照她我行我素的性子，哪可能忍气吞声。
肆意妄为是要靠实力的。
奎妮的心态很平和，对于她们是不是真会打起来一点不担心。反正海拉不会输。
她看出来肖恩有点紧张，他用力握着餐叉，吃东西都忘了。
奎妮想了想，叉起自己盘里一块煎饼，递到他嘴边。
“啊。”
肖恩看着她，和送到唇边的食物，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不喜欢拒绝奎妮，所以犹豫了一小下，还是乖乖吃了。
奎妮冲他一笑，埋首继续吃自己的。
肖恩也不禁弯了弯唇角，心里渐渐安定。
他思索了一下，低下头，也叉起一块煎饼，举到眼前看了看，又看看奎妮。然后胳膊试探着伸阿伸，送到奎妮面前。
奎妮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食物，抬起头，看了肖恩一眼，然后啊呜一声，将食物吞进嘴里。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甜滋滋地笑起来。
海拉不忍直视地移开眼。这真是我在亡者国度养大的手撕无数亡灵的小恶魔？
夏洛特倒是看得一脸陶醉，生气都忘了，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啊！
就在这时候，身侧突然又响起一道声音。
“早听闻圣何塞这家医院的食物和医生们的医术一样出色，不过老妈，你忍不住‘诱惑’这样一个人偷偷跑来吃，是不是过分了些？”
这个声音，奎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果然，路西法脸上挂着招牌假笑，西装革履地走过来，环视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围桌而坐的每个人，经过奎妮时顿了一下。最后，定在夏洛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