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上次也看到了,只是没有将这份美丽真正看进眼里。
“阿斯加德很美。”奎妮淡声说,“毁掉就太可惜了。”
索尔也久久注视着自己生活了一千多年的家园,过了许久他才说:“是的,所以,谢谢你。”
停了片刻,他又说道:“但我仍然不能认同你的做法。”
奎妮并不需要他的感谢,也不需要他的认同。她不是为了保护这里才来的,同样,也不是为了寻求他的认同而来的。
事实上变故发生的有点突然,虽然奎妮没有任何意外。或许她潜意识里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
反正这件事总会到来。
他们都知道。
她,海拉,奥丁,索尔,甚至路西法。
他们都在等。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奥丁死了。
没有人再有能力阻挡海拉走向阿斯加德的王座。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
变故发生前,奎妮正在生气。
因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肖恩第一个“表白”的人居然不是她,而是格拉斯曼。
尽管老院长解释说那并不算表白,肖恩只是为了安慰他这个病人。而且那是亲人之间的表达,跟她和肖恩不一样。如果那算“表白”,他肯定也不是第一个,肖恩的弟弟才是第一个。
但奎妮不管这些。
肖恩对格拉斯曼说“我爱你”,却从没对她说过。
奎妮很生气,很委屈。
所以这天肖恩去手术室做手术时,她特意没有跑出去玩儿,一心一意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等待让时间过得无比慢,奎妮无聊地在椅子上晃着腿。
手术室的门打开,奎妮眼睛一亮,立刻蹦到肖恩面前。
“肖恩!”脸上笑眯眯的,双眸中的光亮都比平日更盛。
肖恩一愣,被她目光中的光亮灼了一下,低声答:“嗯。”
“手术顺利吗?”奎妮问。
肖恩觉得她的语气高昂得不像问手术是否顺利,更像是问我们晚上能不能去最爱的餐厅吃最好吃的蓝莓煎饼和枫糖浆。
但他还是乖乖点头说:“嗯,很顺利。”他喜欢回答奎妮的问题。
奎妮开心地一笑,马上问:“那你爱我吗?”
话题跳跃得毫无征兆,奎妮却问得没有丝毫停顿和滞涩,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仿佛这句话一直停在她嘴边等着。
奎妮的声音清脆好听,眼睛亮得惊人。肖恩目眩了片刻,回过神,发现奎妮亮如星河的眸子仍然望着他。
他身后站着梅伦德斯、克莱尔和杰瑞德等人,此刻俱都不说话,含笑打趣地看着两人。
肖恩还穿着深蓝色的手术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削清俊。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热,但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了勾。
他看着奎妮拘谨地笑了笑,转身快步朝前走去。
克莱尔和杰瑞德都笑起来。
梅伦德斯看着那个大步向前的背影,终于无奈地喊了一声:“肖恩。”
墨菲医生应声站住,犹犹豫豫地转回身。
梅伦德斯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这边。”
肖恩沉默地站了几秒钟,抿了抿唇。
这间手术室在走廊尽头,梅伦德斯医生觉得自己若不出声叫住他,这位天才医生大概要撞墙上才会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奎妮有点失望。
可是。
害羞的墨菲医生什么的,也太可爱了吧!
奎妮开心得如同小尾巴一般追上去。肖恩窘迫地不看她,奎妮就故意将脑袋瓜凑到他跟前。
肖恩终于也被她逗得笑起来。
然后变故就发生了。
奎妮脸上的笑凝在唇角,猛地停下脚步。
肖恩见她突然停下,也跟着她停住,不解地看着她突然变色的脸。
“怎么了?”
奎妮皱眉说:“我可能要离开一会儿。”
肖恩问:“去哪?”
奎妮没有隐瞒:“阿斯加德。”
肖恩看着她的神情:“会有危险吗?”
奎妮微微一笑,摇头:“不会。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
与肖恩告别后,奎妮来到医院一片少有人经过的草坪。不用她开口,片刻,一道流光溢彩的光柱从天而降,将她笼罩其中。
这是奎妮第二次见到海姆达尔。这次他没有穿那套异常醒目的金色铠甲,而是穿着一件灰色的普通麻衣,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焦灼和疲态。
奎妮皱眉:“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海姆达尔示意她往后看。
奎妮转身,赫然看到,悬于半空一直延伸至仙宫大殿、恢弘璀璨如银河的彩虹桥,已然断裂。
“那你是怎么接我上来的?”奎妮问。
海姆达尔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彩虹剑。
“海拉想要得到它。”海姆达尔说。
奎妮也低头看了看那柄剑,突然说:“你让我来也许会后悔,我绝不会背叛海拉。”
海姆达尔神色未变:“让你来不是我的决定。”
奎妮抬头。
海姆达尔说:“是奥丁。”
奎妮静了几秒钟,点点头:“走吧。”
一路上已经死了许多人,有身着盔甲的阿斯加德战士,也有平民。奎妮始终面色平静,目不斜视。
越往前走,倒伏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尸体就越多。
即便不使用神力,奎妮也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和怒吼声了。
头顶有数艘漂浮在半空中的战船凌空飞过,向着仙宫大殿的广场驶去。这是曾震慑九界的战力,可惜还未靠近,就被海拉掷来的无数柄长剑击中,战船纷纷坠毁,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奎妮抬头。她没有看那些燃着火光从空中坠落的战船和惊恐的人群,她看到的是头顶慢慢飘动聚集的云团。
那些云团细微飘渺,在灿烂的晨光中泛着微光。
当太阳移动一个位置,云团被染成漂亮的玫红色时,这座九界最恢弘的城池将会陷入一片火海,而海拉……
奎妮终于行至那片如同人间炼狱般的主战场。
她停住脚步。
海拉居然真的复活了她的死亡军团。
一个庞然大物猛然从奎妮面前掠过,黑色的背脊如同起伏的小山,毛发如同根根锋利的钢针,正张着血盆大口冲向一名阿斯加德的战士。
是巨狼芬里尔。
奎妮随手掷出一剑,将芬里尔对面那名阿斯加德战士手中的兵器打落,同时也止住了芬里尔攻击的动作。芬里尔坚韧的皮毛刀枪不入,雷神之锤都不一定能轻易伤到它,别说一把普通的长/枪了。
芬里尔闻到熟悉的味道,转过狼头,奇怪地看看奎妮,又走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嗅。终于确定是跟海拉相同的味道,亲昵地用硕大的狼头蹭了蹭她。
奎妮轻笑着拍了拍它的大狼头。
“你来了。”海拉说。
奎妮点头:“嗯,我来了。”
相比海拉的淡漠,索尔看着奎妮的神色有些复杂。毕竟,他们不久前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海拉说:“好极了,你来了,那就速战速决。”
奎妮说:“嗯。”
她转过身,静静望向索尔。
芬里尔乖乖站在奎妮身边,黑色的脊背几乎比她还高些。
四周的杀戮声仍未停止。奎妮和索尔相对而立,两人许久都没有动。
芬里尔等得有些无聊了,打了个哈欠,冲着一个被死亡军团逼退到近前的阿斯加德士兵张开了血盆大口。
索尔握紧了手里的雷神之锤。
奎妮拉住芬里尔的大耳朵,将它的狼头扳过来:“别随便乱吃东西,脏。”
芬里尔不太情愿地拿鼻子拱了拱奎妮的手,懒洋洋地踱回海拉身边,趴在了海拉脚边。
海拉幽深的双眸望着奎妮。
奎妮无奈地伸出双手,化出两柄黑色长剑,冲索尔扬扬下巴:“来吧。”
索尔说:“你真的要助纣为虐?”表情难得的异常沉重。
奎妮横剑在手:“助纣为虐?那是你的想法。我不需要所有人都认同她,但我会永远站在她这边。”
说罢奎妮再不犹豫,持剑向索尔斩去。
索尔的雷神之锤与奎妮的长剑迎面相撞。
锵!一声巨响,剑刃嗡鸣。
四周正在对战的阿斯加德士兵和死亡军团被两人排山倒海的气势震得后退数步。
趴伏在海拉脚边的芬里尔昂起头,仰天长吼一声。
震天巨吼中,奎妮剑势不歇,已经挥出第二剑,第三剑。索尔手持雷神之锤,仍然没有还手攻击,只是防守。
“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奎妮说。
索尔不语。
奎妮右手猛地一挥,空中猛然惊现数十把长剑,穿破云层,向着索尔齐齐袭来。利刃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着森森寒光,破空而至,犹如从天而降的急雨。
奎妮站在雨幕之外,神情淡漠如久远时光中走出的神祗,风华绝美,却也清冷无情。
剑雨铺天盖地,网中之人无处可逃。
可这一阵剑雨却没能伤到索尔,他手中雷神之锤挥舞如风,那些看似迅疾如网的长剑被他轻而易举地一一打落。甚至连海姆达尔都不甚费力地扫落几柄意外飞向阿斯加德其他士兵的长剑。
剑刃落地,带着未减之势轰然钉入脚下的土地,仙宫广场厚重的石板被一一震碎。
索尔死死握着手中的雷神之锤,感觉整只手都麻木了。
高台之上,海拉手指轻轻抚摸着芬里尔的皮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下两人的对决。半晌,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奎妮的剑雨终于被全部打落。
海拉提步,慢慢走下台阶,停在奎妮身边,目光却是望着索尔。
“是你心软了,还是在人类世界生活几个月让你的剑变钝了?”海拉问道。
索尔看向奎妮。
他见过奎妮和那个人类医生以及和斯塔克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她会像普通的年轻女孩那样笑,还能很聪明地将斯塔克怼得哑口无言。
可她在海拉面前时完全不同,仿佛那些明亮、温暖全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变得如同海拉一般冰冷无情。
但即便如此,索尔仍然知道,她与海拉不同。
就像刚刚,她的剑看似有雷霆之势不可阻挡,却没有伤人之意。
索尔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第一次认真思考,奎妮是海拉的女儿。当他在阿斯加德肆意成长,带着阿斯加德的队伍以正义之名四处征战,被阿斯加德拥戴为英雄时,奎妮正孤独一人与海拉身处死亡国度。而海拉这样的疯子,谁都不会傻到幻想她会是一位好母亲。
索尔忍不住想,即便叛逆的、委屈的、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欺骗和抛弃的洛基,在发现自己的身世之前,也在阿斯加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童年。他的父母始终将洛基视如己出。
奎妮有过童年吗?
索尔在心里狠狠嗤笑自己一声,死亡国度能有什么童年?
海拉这样的母亲,能给孩子什么童年?!
雷神之锤脱手而出,索尔猛地掷向海拉。
索尔这一击用了全力,头顶云层翻滚,似有雷声在云层之上闷声炸响。
但这雷霆一击却突然被止住了。
其实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雷神之锤遇到奎妮时,也被挡下来过,只是那时索尔并未真的用全力,雷神之锤对奎妮也似没有攻击之心。
这次却不同。雷神之锤被一只手猛地制住,锤身在这只手下震鸣不止,却无法挣脱。索尔也无法将其召回。
索尔震惊地望着海拉。
海拉单手捏着锤子,微微一笑,手上一用力,雷神之锤竟然被生生捏碎了。碎裂的锤身如同石块一般,纷纷落地。
海拉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你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她看着索尔,但奎妮知道,海拉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现在,该结束了。”海拉说着,右手轻抬。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极轻极淡,如同细风拂耳,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但是海拉听到了。
索尔也听到了。
那一声呼唤是:“母亲。”
是奎妮在海拉身后轻唤了一声:“母亲。”
海拉顿住。
这是一千三百多年来,奎妮第一次叫海拉母亲。她们谁都没有说过彼此的关系,奎妮虽然和路西法一起来阿斯加德找过海拉,却最终仍没有问破。
可是当然,她们心里都清楚知道。
海拉指尖轻颤,继而大怒。
她猛地转过身,右手如刃,在空中狠厉一挥,一把短剑闪着冷光朝奎妮飞去!
索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柄锋利短剑划破空气锐叫着直刺向奎妮。
奎妮没有躲,利刃锐不可当地刺穿皮肉,深深扎进她的左肩。
“你这么叫我!”海拉怒吼,“你这么叫我!只为了阻止我杀死一个敌人!你背叛我!!”
鲜红的血液瞬间浸透半边衣衫,小溪似的顺着奎妮的左臂、指尖滴落下来。
奎妮踉跄了一步,海拉这一剑虽然没想杀她,但也没有手下留情,一剑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胛骨,剑身直刺入三分之二。
奎妮轻轻皱了一下眉。她现在真的越来越不能忍痛,越来越软弱了。
索尔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奎妮!”
“你闭嘴!”海拉怒喝。
比刚才更凌厉十分的长剑应声向索尔袭去,而且不是一剑,而是三剑!
那三柄剑上黑气缭绕,气势凛冽,似有无数亡灵嘶吼怒号。
如果说奎妮刚才的放水只是让海拉不悦,那她现在真的是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