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那些地方做什么。”楚留香打断了陆景烟,皱着眉头颇不赞同,“太危险了。”
“……了个遍,”陆景烟全当自己听不见了,“因为这事儿他们闹得人心惶惶,根本就不敢接待客人。就连平日出门都是成群一并,唯恐自己成了下一个目标。
反而你们去看寻常百姓,他们的反应并没有姑娘们那么激烈。”
“因为大人将消息封锁的好。”赵龙赵虎不知道哪个如此插入了对话。
“封锁?这镇子就这么大,街坊邻里的谁看不见谁啊。”陆景烟摇头,“消息没那么好封锁,至今没有传开不过是因为死去的那些人家太过微不足道。而死去的那些女子,都是被人所爱慕着的。”
“毕竟,”她看着田伯光,“这就是你们最初怀疑田伯光的理由不是么。”
田伯光是个采花贼,可他不过是那么多采花贼中不起眼的一个,能够被人记住也不过是这个采花贼,采的都是那些即将凋谢的花儿,又或者是在楼里即将被明码标价的花儿(二设!注意,这是个人私设!)。
冷眼看着屋子里的一群男人:“你们,太过狭隘了。”狭隘到将自己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些死去的家庭身上,不自觉的将重点都转移到了那些死去的家庭上。明明有更多的女子丧命,明明……
“每天,都在有女子死去不是么?”
陆景烟又想起那个站在楼门口的女人,她挽着妇女的发髻,从白天等到了黑夜,然后点起一盏灯,想要照亮那个男人回来的道路,想要为他指引方向。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她的孩子考上了秀才,等到当年的花街变成了城镇,都没能够等到她想要等的男人。
可是外面那些不知道的人,又在说些什么呢?
说她人老珠黄却仍有一般风味,说她带着一个下流的孩子,说她所谓的痴情不过是门面上的招牌,说的那么难听,那女人却只是笑一笑,继续眺望远方。
那些风尘女子的爱情啊,停留时被人嘲笑,等到变为了黄土,便埋于地下再无人知。
若有选择,谁又会愿意低人一等。
若有选择,谁不会愿意被人捧在手上呢。
“你们的狭隘,让你们没有看清那个凶犯所选择的家庭,是女主人同样在外谋生的家庭。”
陆景烟看着楚留香,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展昭,公孙策,包拯,甚至是陆小凤的身上,“她们,同样是家庭里生活开支的一份子。”
外出做工也好,在家做绣活也罢,这些女子同样在挣钱,试图补贴家用。
陆景烟的话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思路。
在联通了这些女人与家庭的相同之处后,而后的便不难再做联系:“陆姑娘,”包拯撅着他自己的胡子,“是我们失察了。”
“你们不是失察,”陆景烟嘴角上挑几分,“你们不过是看不起她们罢了。”
“同样的死亡,她们的生命不过是街边石子,不过是河水中的污流。
你们所关心的不过是这些女人清白与否,也正是这样,你们便不会知晓那些女人也同样有着一个良人梦,也会去烧香拜佛……”
陆景烟拉长了声音:“像是那些死去的家庭一般。”
有了陆景烟的这条消息,展昭当下边带着他的小尾巴白玉堂动身了。陆景烟垂眸跟着走出了房间,却被楚留香拦住了:“你还要生气多久?”
“不要说得好像我在无理取闹。”陆景烟抬头去看楚留香,“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而你也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这就导致我们无话可说了。”
“我已经远离她了。”楚留香叹了口气,“你也该消气了。”
看着楚留香毫无自觉的表情,陆景烟缓缓的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在这个小姑娘伤痛欲绝的时候,选择将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带走很残忍,可你是否想过当她对你产生了依赖,再也离不开你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楚留香的表情僵住了。
“以你的性格,你会选择抽身离开,可那样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又或者你不会抽身离开,可是你不爱她,也不会满足她更进一步的需要,这对她也同样是残忍的不是么?只不过我想要在萌芽时,就掐断她。”
“楚留香,”陆景烟说的很慢,“你扣心门自问,你我到底谁更残忍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身份
夜幕之下, 黑暗之中,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总有故事发生。
夜晚的青O楼繁华热闹,楼里的姑娘在接待完客人之后,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一二。完全不知自己的头顶上还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看着她宽衣解带, 看着她踏入浴池, 然后轻轻地哼唱歌曲。
那是来自山区的小调, 带着风雨的清新之气,令人心旷神怡。
可房顶上的不速之客却不想去欣赏这小曲, 他从房顶翻下悄悄地走入了房间之中, 手中短剑在火烛之下泛着冷冽的光。
男人悄无声息的靠近屏风,那一侧正有一个女子抬手洗漱,影子照应在屏风之上,优雅动人。
当他举起短剑准备跨越屏风的时候,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再往前,”展昭的声音冷冽,“你就要人头落地了。”他手中的巨澜架在蒙面人的脖子上,后一步进来的楚留香和陆小凤, 点了男人的穴道将他带离了这个房间。
临出门前, 楚留香回头看了眼屏风后哼着小曲沐浴的女人,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意图行凶之人, 面罩下的脸格外年轻,看起来才刚刚及冠。被人强行扒了武器和装备,他看起来也很生气, 狠狠地等着面前的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来说说你最近犯下的案子吧。”包拯与公孙策等人早就在等着他了, “那些女子与家庭何其无辜,你到底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包拯不愧是多年坐镇公堂的人,短短几句话说得气势凛然。
那男子好像也被震慑,瞪着眼睛看着包拯:“我……我什么都没做……”他声音最初有些发抖,然后底气十足,“你们这是冤枉人,我就是去睡个女人,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普天华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陆小凤被气笑了,“如果你相信王法,大半夜的去一个姑娘的房间做什么!”
“姑娘房间?我没去!”那男人瞪着陆小凤恨恨的说道,“不过就是个□□,去了又怎么样!”他带着嘲讽的笑,“那种千人骑万人睡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算作一个人!”
这样激进的言语让陆小凤彻底火了,他蹭的站起身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领子:“谁给你这样高高在上的错觉!”他眯着眼睛如此质问,“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男人瞪着陆小凤,“我可是……”
管他是谁,陆小凤直接一拳头揍上了男人的脸,将他重重的击了出去。男人重重撞在了一侧的花架上,然后撞在了柱子上。
“何必火气那么大,”陆景烟进入房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满脸怒气的陆小凤,“他说他的,我们过我们的。”进门的时候男人的话陆景烟倒是听见了,比起不知她身份的其他人,陆小凤这么生气她到是能偶理解。
因为来的匆忙,陆景烟将头发强行用内力烘干了,没想用什么复杂的发饰,只是用一根钗子随意的别在了脑后。更多的发丝顺势散落在身后。她很白,映衬着乌黑的发丝更像是晶莹的玉石。
“啧,”陆小凤不爽的撇了撇嘴巴,“哪怕你这么说,也不会让我觉得有什么愉快的情绪。”
他转身准备去抓那个男人的衣领,却没想那个男人的功夫比他们想的更高了几分,此时竟不知做了什么,解开了之前的点穴。
略过众人就朝着窗口的方向逃去,不同于想要去追的展昭,陆小凤与楚留香只是站在那里,等到了一声琴音:“想要逃,”陆景烟的声音很淡,“也要问问我的意思啊。就这么抛下美人不管不问……”
“太过分了哦~”她这么说着,手指再拨动的时候,却是一曲众人未曾听过的慷慨激昂之曲。只是不同于之前那声只是将人定住,新曲搅乱的……
“美人是要收取费用的。”陆景烟笑着,侧头去看那个在地上打滚的男人,“现在可以给我说一说了么?为什么那么的讨厌我们。”
楚留香看着陆景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在陆景烟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不同于往日的柔和声音,步伐之间优雅从容,脸上淡淡的笑容,还有像是被尺子刻画出来的言行举止……
不懂武功的包拯与公孙策看不出陆景烟琴音的古怪,可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这等音攻闻所未闻。”展昭带着敬佩,“怕是十几年前东邪黄药师的碧海潮生之曲,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话得到了陆景烟一个柔和的笑,她的眼睛弯成了小小的月亮:“多谢夸奖,你瞧,终归还是有人张眼睛的。”她抱着琴一步一步的靠近男人,“不和你们一样啊,学了那么多年的书,连最基本的怜香惜玉都不知道。”
不知道陆景烟的话戳到了男人哪个痛处,他瞪大眼睛对着陆景烟嘶吼到:“你们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是错误的,是……”
没能说完,就收到了今日的第二次重击。这次是陆景烟抬腿直接将人踹了出去。
这一下可比陆小凤的攻击重了很多,直接将人踢出了房间,落入了院子中:“不要紧,”她安慰担心人逃走的展昭,“我的音域内,没有人能够逃脱。”
她一下一下拨弄着琴弦,断断续续接连成曲的调子,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能力。
那个被踢出去的男人仿若被操控的傀儡,摇摇晃晃的重新走进了屋子,然后跪在了陆景烟的面前:“你这个妖女!”他骂道,“你做了什么。”
“妖女,妖女,”陆景烟叹了口气,“你骂人,能不能有点儿新意?”
楚留香看着这样陌生的陆景烟,恍如初遇。
只觉得好像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不知她的来因,不晓她的能力,所有的喜爱好像都是虚假的错觉。
这个对着男人高高在上,冷漠又果决的女人,真的是他了解的陆景烟么?
比起这边儿思绪万千的楚留香,那边儿陆景烟看着这个男人:“你,不会是贱籍吧?”
这句话一出,那男人彻底的失去了控制,他的眼底浮现出了杀意,可任凭他怎么挣动,微弱的武功都无法拜托陆景烟的控制:“果然,你之所以恨着,不过是因为他们给予了你生命,让你读书识字,却不能科举吧。”
想起跪在他门前哭着哀求的顾惜朝,陆景烟叹了口气:“何必呢。”女人不了解男人的宏图壮志,就好像他不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如此执着于科举之名。明明农、工、商,他都可以去选择啊。
“你懂什么!”那人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她是个妓子!如果她不是个妓子!我现在就是状元!是状元!”他哀嚎着,嘶吼着,却改变不了任何的事情,也改变不了陆景烟脸上的怜悯与鄙夷。
“那么状元先生,你的成功之路,便是杀死了你的母亲?”她嗤笑一声,“第一个死去的是你的母亲对么?你恨她,恨她将你带到了这个世上,恨她什么都能给予你却唯独给予不了你一个念书的身份?”
“我又没有错!”男人瞪着陆景烟,“你也是妓子吧,你以为你有多么的高贵么,如果不是你们这群女人在外蛊惑男人,又怎么会生下孩子!
我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你们卑贱的结果,继续卑微的活下去。”
她停下拨弦的手,上前给了对方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屋中想起,所有人都看着陆景烟,看着她超出意料的举动。
“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陆景烟抱着自己的琴,“贱籍的孩子只能是贱籍,贵人的孩子天生高贵,无论聪慧与否无论能力高低,一生下来就决定地位和未来,错的难道不是这个制度么?”
“你的母亲将你带到人间,一口奶一口饭将你哺育长大,让你读书识字,这是她的义务么?她完全可以早早的碾死你这个浪费粮食的废物,可她没有。她让你长大,看着你长大,不过是因为她爱你。”
“将猪仔抱离母猪时,猪崽尚会哀鸣。将狗崽带离窝圈,狗崽尚想回去。而你这种……”她面色冷凝,“连猪狗都不如。”
她停顿:“既然你觉得自己卑贱是你的母亲所连累,那你就去死好了。”抛下一柄匕首于男人身前,陆景烟如此说道,“究竟是谁给了你们高人一等的错觉,一边咏颂着白玉京的繁华,却又唤其为沉醉之乡。”
楚留香蹭的站起身子,看着背对她的陆景烟,一瞬间与白玉京那个温婉的风烟姑娘交织重叠。
他想起初遇的那个月光之下,披散着头发的风烟姑娘趴在他的背上,轻声的抽泣,问他。
“为什么你们咏颂着白玉京的繁华,却又唤其为沉醉之乡呢?”
曾经的风烟姑娘这么问他,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楚留香只能报以微小,然后告诉她总归会有那么一个人不考虑她的身份,不抵触她的过去,理解并接受她的存在,会爱着她一成不变,十年如一日的。
“那么,”风烟姑娘如此问道,“是谁给了他们高高在上的直觉呢?”
一个诡异的可能穿过了楚留香的脑海,他只愿这是一场巧合,不过是两个观念极其相似的姑娘,穿越了空间所塑造的一场巧合而已……
“真不明白啊,”陆景烟微微侧头,“一边说着什么‘好喜欢你啊’一边流恋风烟之所。一边喊着什么‘风华绝代’,一边将亡国之过全部推在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