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迪佩特继续道:“您的要求无比合理,只是……”他的目光往那张不小的画框上转了半圈:“魔法部规定在探视时禁止带入魔法物品,您的魔杖需要被暂时保管,至于这……”
“霍格沃茨什么时候这么怕魔法部的压力了?”
没等安妮开口,麦尔德已经嚷嚷道:“我怎么就是物品了?我只是死了又没有消失,我有自己的意志!再说伊恩那小子还没审判吧?他还不是一个囚犯,连看他祖先教训人都不行?”
“这是规定,先生。”迪佩特不咸不淡地补充道:“但您并没有一个活人应有的身体,门上的魔法阵不会让您通过的。”
“就没什么方法吗?教授。”安妮出声道:“我听说伊恩启动时空魔法的理由是因为一个东方的幽灵,如果您能让麦尔德和伊恩谈谈,我想那会很有帮助,目前为止他什么都不肯说,不是吗?”
迪佩特有些犹豫地打量着那盖着白布的画框,迟疑道:“但那并不符合规定……”
“我想,我们应该有对应的办法?”斯拉格霍恩忙笑道:“您看,魔法阵只是阻拦其他人士的魔法物品,如果是由迪佩特校长将诺德先生的画像带进去再带出来,我想应该并不会违反规定?”
安妮动摇地看了斯拉格霍恩一眼,可画像里又传来了并不和谐的声音:“什么?你要把我丢给这个小毛孩?不,我拒绝。索菲娅留下的画像可不能让其他男人碰。”
安妮斟酌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斯拉格霍恩摇摇头:“我们不能随意改变这道魔法。”
三人已然停在了禁闭室门前,安妮沉默了半晌:
“如果您愿意的话……但这幅画像如果不是我们家族以外的人碰到,他可能会有点不受控制的狂躁……”
“嗯?”
显然两位教授并没有理解画像的“狂躁”到底是什么样的表现,安妮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石门,随即闭眼狠心将画像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用力塞进了迪佩特怀里,紧接着立马捂住了耳朵。
“安妮!”
画像发出的叫声可谓凄厉,好在女巫已经颇有先见之明地往后退了好几米,只是迪佩特的手被震得抖了几下,差点将画像摔到地上。
“嘿!小心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一群蠢货!”
麦尔德又吼了一声,这回迪佩特有了前车之鉴,一把将画像又塞到斯拉格霍恩怀里,直接将他往石门推了两步。
“喂!你们怎么敢!蠢货!笨猪!蠢驴!”
斯拉格霍恩倒是意外地发挥出了他的反应能力,已经中年发福的教授两下便冲进了禁闭室,在自己被这魔音震聋以前将画像迅速丢在诺德身前,旋即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中光速溜了出去,石门再次关闭的瞬间,门外的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
少年的手扯下包裹的白布,画像的尖叫声这才戛然而止,老头从画框边缘爬上来,小心翼翼看了下四周,才不满道:“现在的小孩都那么粗鲁吗?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颠飞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伊恩没有理会画像的抱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那得问你为什么会被关禁闭。”麦尔德翻了个白眼:“能耐了?还偷你爸的钥匙?你知道魔法部官员已经找上门了吗?你爸这次要吃个大亏。”
伊恩瘪瘪嘴没有回答。
看着面前这孩子软硬不吃的模样,老头无奈道:“我早说过你不要靠近她,就算你不担心你爸,也得看看现在你是什么处境吧?”
伊恩把脸别到一边,轻声道:“爸爸会处理好的……他们会把我退学吗?”
“你现在怕了?”
男孩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很失败,什么也做不了。”他转头看着画像道:“如果一开始我没有服从他,是不是后面这一切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麦尔德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除非你能回到更早以前把从前的你打醒。”
“那不会触发时空悖论吗?”伊恩疑惑道,看样子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
“肯定会,”麦尔德又翻了个白眼,真是恨不得给眼前这娃子的大脑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旦回到过去,未来都会随之改变,谁知道那会更好还是更差?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回到过去解决的,不然就没有珍惜当下这种说法了。”
“我只是……”男孩似乎尝试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放弃道:“你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接近她。”
“啊……那个,咳,不太重要。”
“很重要。”伊恩颓丧道:“我对她什么也不知道,你的警告也是莫名其妙,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老头歪头认真打量了男孩一会,缓声道:“所以你做了什么?真的去了东方?”
“苏州。”伊恩轻声道:“她的家乡,但是那里没有她……我找了很久,才知道她死了……”男孩捏紧了拳头:“有人和我说,都是因为里德尔,她的灵魂被带走了,他们找不到她。”
“看来你也都知道了。”麦尔德叹了口气:“那个灵魂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
“可他怎么敢那样做?”男孩轻吼出声,眼角通红,满是不甘与愤恨:“他怎么敢!”
“他已经做了。”麦尔德平静道:“倒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男孩茫然地看着画像上的灵魂,反问道:“我还能做什么?”
“至少,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我还可以留下?”
“不然我为什么要过来?”画像的声音越发冷静,也越发让伊恩感到陌生:“不过每一种选择都有代价而已。”
夜愈发静。
地下的城堡里,巨蛇已经陷入了沉睡,密室里连空气似乎都已经凝结起来。风暴中心的女主眼中此刻水波流转,摇头恳求道:
“别这样,汤姆。”
第83章 第 83 章
12
“我说过我讨厌那个名字。”
里德尔面色依旧沉稳,双眼却不自觉迸发出狂热的光芒:“我想你应该不是尝试在激怒我。”
“停下来,”姑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错得够多了。”
“那什么是对的?”少年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益发坚定道:“虽然我不认为那些世俗的可笑对错真的让你失去理智,但我想如果你真的愿意同我探讨这个命题的话,等会你可以好好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但不是现在。”
巨大坩埚里的药水在魔杖的搅拌下越发沸腾起来,液体的表面似乎也燃起了火花,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不断翻滚的水面犹如钻石堆积的风丘,似乎随时都会张扬成饕餮的巨兽,将这个少年彻底吞没。
“你不会成功的。”
黛玉挣扎道:“你没有拿到我亲族的骨血,这个药方不可能成功。”
“我知道。”
少年皱了下眉,继而冷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真会把一切都压在诺德身上了吧。”
姑娘皱眉咬了下唇,看着少年再次举起魔杖……水晶棺材的盖子已经被掀开,少女失去呼吸的躯体安静地躺在其中。空气中漂浮着微凉的白霜,即使失去了所有血色,那具身躯依旧盛放着致命的美丽,似乎她的死亡只是为了便利冥府迎接一位新的冥后。黑发少年显然也认可这一观点,他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姑娘的面容,狂热的光焰几乎要将这具躯体灼伤。里德尔贪恋地抚上那熟悉的眉眼,轻声道:“你在这里躺得太久了吧,不想起来走一下吗?”
“不过是一具虚假的躯壳罢了,”黛玉急道:“我早便死了,你的药方没办法复活一个死人。”
“你在害怕什么?”里德尔回头认真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不会成功,你还在害怕什么?何况……”少年的指尖轻缓向下,按在了少女的心口处,喃喃道:“这里可一直没冷过。”
“你只会造出一个怪物。”面对着少年的痴迷,姑娘却不知为何忽而冷静了:“要试你便试,横竖你要骗自己,我也拦不住。”
“黛……”
黛玉这出乎意料的反应显然镇住了蠢蠢欲动的里德尔,少年顿了一下,似乎认真思考起自己并没有真正实验过的算计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沉默。
已然沸腾的魔药却无法容忍这样的沉默,耀眼的水光同熊熊的烈焰交缠向上,做着殊死的争斗,又在这寂静中不甘地爆开,分离。水声成功吸引了两人的目光,里德尔修长的指节在魔杖上来回摩挲,又状似无意地向姑娘看了一眼。
黛玉没有看他,也不再关注那药水,她只是将头偏向一侧,目光悠悠远远地揉进空旷的黑暗里,像她在失去记忆时曾无数次做过那样,谁也不知道这美如烟雾的东方灵魂在想什么。
少年的目光停了下来。
……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
熟悉的眉眼,相似的漠然,从未零落的美丽……
里德尔望着姑娘泛白的指尖想,和之前不一样了,他的姑娘正在勉力克制自己的发抖,她在赌。
他的观察力向来敏锐,这次也不例外。
少年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来,姑娘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黛,”少年的声音依旧充满了诱惑力,像是当年盘桓在伊甸的那条蛇一般令人无法拒绝:“回来和我一起,不好吗?”
却没有等待姑娘的回复,坩埚在魔杖的指挥下飞了起来。火焰窜得更高,那钻石一般的星芒汹涌得越发恣意。水珠溅到少年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意外地,这沸腾的药水似乎只是虚有其表,并没有对里德尔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坩埚翻倒,药水与火焰一同涌入水晶棺材,将少女苍白的躯体完全包裹起来。
东方的灵魂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在魔药涌入的瞬间,那具棺材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满引力的漩涡,巨大的拉力仿佛要登时将她完全吞噬掉。
“Voldemort!”
听到这个称呼的少年只是平静地望了她一眼,伸手安抚性地在她的手腕上虚抚了一下,轻扯了嘴角道:“别怕,我在。”
里德尔将早已准备好的草叶往棺材里倒去:“大地的母,请给她一个苏生的机会。”
水面变成了鲜亮的蓝色,引力更强了一点,灵魂绝望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少年,痛苦攥住了心脏,他决定的事情果然从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她这次大概真是在劫难逃。
“别……”
少年已然抽出了匕首,他抬头对尚在抗拒的灵魂笑了一下,随即背过身动了一下。什么东西掉进了药水中,水面变成了灼热的红。
“仆从的肉,给她一个苏生的机会。”
灵魂被扯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却处处碰壁,似乎被强行塞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中,一切感官都被无限封闭起来……除了里德尔的声音。
“……爱人的血,请将他的挚爱归还。”
灼热,冰凉。
她在两种极致的感触中来回撕扯,天堂又到地狱,颓败如跌入大海的溺水者,她张大口想要喘息,却只能任由海水灌入鼻腔喉头,无所遁形。
生死一线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扯出水面。
耀眼的光,逐渐清晰的感官,身前熟悉的人,陌生的惊惶表情。
他这样一人,竟然也会吓得惊惶失措。
这是黛玉昏过去前最后的念头。
里德尔紧抱着怀中的躯体,左手的小指已经了无踪影,只留下一个暗红的切面,依旧在汩汩淌着令人可惧的鲜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少年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这是旁人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景象。可他切切实实地在发抖,甚至于无法动弹。
黛玉昏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太过熟悉,和那困扰他多少夜晚的噩梦如此相似,姑娘在清冷的江边,在自己的怀里安静地停止了呼吸,以至于他在无数次浅眠之中惊醒,即使只是梦见了她即将要扑入自己的怀里。
他知道她只是睡着,他相信她只是睡着。
他不敢去确认还有别的可能。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痛到麻木,每一根神经却又紧绷如一触即发的兵阵,现实和幻象不停交叠,每一个景象都能将他逼到癫狂的悬崖边缘。
他不会失败。
他不能失败。
他不知道怀中那具身躯的温度到底是魔药还是生命力的回归所致,少年第一次在使用魔法之后不敢去确认效用如何,方才的坚定和偏执宛如一捅即破的窗纸,强大鬼影的伪装被无情扯落,暴露出躲在角落只会啼哭的丑陋婴孩。
他不能失败。
他的骨、他的血,召回自己的爱人,他理直气壮,俄耳甫斯都能依靠浅薄的琴声将欧律狄克带回,冥王没有理由不归还他的爱侣,何况他们从未分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失血让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视力逐渐被纯白剥夺,耳畔也只剩下无意义的轰鸣,心跳声却被放得无限大,似乎整个密室只能塞下一个巨大心脏,仍然在紧张而不失规律的跳动。
他别无办法,只能用力地抱紧怀中的躯体,他的偏执、他的欲望,他的罪孽与救赎。
少年的力度似乎太大,怀里的姑娘终于皱紧眉头发出一声不适的嘤咛,少年几乎丧失了焦距的双瞳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将双臂放松又收紧,终是埋在姑娘的肩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