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重新回到国中。
重新遇见了他的对手。
那些人。
“还差得远呢。”
越前龙马拉开葡萄味Ponta的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
今天是全国大赛的第二场,青学与冰帝的比赛。即便是知道了所有的结局,但他还是会全力以赴。虽然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他重返十三岁跟国中时期的对手们比赛显得欺负人了。
冰帝啊。
越前龙马捏紧了手中的易拉罐,神色有片刻的怔忪。
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
十三岁的迹部绯月。
那些他未曾参与进去的年岁。
桃城前辈扯着嗓子喊了句,催促:“快点啦越前,就差你了。”
他调整头顶的帽子,把空了的易拉罐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应声后往前迈了几步,旋即脚步凝滞住,生生愣在原地。
仿佛瞧见一晃而过的少女,绑着单马尾辫,紫灰色的长发,背影纤细修长,纵然湮没在行色匆匆的人海中,依然出挑。
他下意识抬脚跟了过去,转眼间却不见了人影。
恍如梦境。
果然是错觉吧,这时候那人应当在英国才对。
越前龙马低头望着落进日光的手掌心,昨日阴霾的雨天已然放晴,他指尖蜷起,又虚握成拳,捏紧。
“喂,越前。”
“来了。”
他应声。
·
与冰帝的比赛毫无意外地赢了,越前龙马想他们应该也会如上辈子那样顺遂地赢得全国冠军。
他没忘记那时迹部景吾总用那种“啊就是你骗走了我的宝贝妹妹我们迹部家的小公主”的眼神瞅他,所以他仍然恰到好处地从兜里掏出了电动理发器,报复性的恶作剧即将要得逞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直到他清晰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胜者是冰帝——”
“胜者是迹部——”
“A-T-O-B-E。”
所有人都被那道喊声吸引了过去,包括越前龙马。
他僵硬地、机械地扭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球场外的少女扒着铁丝网,马尾辫扫过发颈。她穿着条未过膝的百褶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整个人几乎都攀在网上,个子不算高却有双白皙纤长的腿的少女踩着边缘,小脸憋得通红。
身体比被磨得迟钝的思维做出的反应要快。
青学的前辈偷偷小声讨论:
“喂喂,那个女生是谁啊,冰帝的拉拉队么。”
“撒,不知道呢。”
“原来冰帝真有这样狂热的粉丝。”
“……越前。”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看见了感情上从来不开窍的后辈像是着了魔似的,扔下了理发器跑到那个女生面前,抱住了她。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环抱着她的腰的手指颤抖。
少女玫瑰的馨香与运动完的涔涔汗味融为一体。
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你在我怀里。
从未有过的真实感。
后来越前龙马想,他与迹部绯月,是彼此怎么躲也躲不过去的劫难。就像两条潺潺的溪流,殊途同归地汇进同一片汪洋里。
那是第二段故事的开始。
……虽然那次。
他的重逢。
她的初见。
在青学拥有一个庞大的后援团的天才网球少年越前龙马,国一那年燥热的夏天里,被特意从英国赶回来看哥哥比赛的迹部家小公主当成图谋不轨的色/狼扇了一巴掌。
所以即使后来明面上是迹部绯月趋之如骛,记了好多年的迹部景吾仍然坚定不移地认为:越前龙马对迹部绯月,是蓄谋已久的见色起意。
…
晚间越前龙马顶着鲜红的巴掌印被八卦的前辈们用诡异的视线从头看到尾,围在一起严刑逼供:
“小不点,快如实招来,那女生是谁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还以为是越前不开窍,原来喜欢的是那样的女孩子。”
越前龙马不要脸地发言:“我未来女朋友。”
那半张脸的巴掌印颜色越发鲜艳。
“嘁。”
“谁信啊。”
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可确实如此,那日过后越前龙马便再也没见过迹部绯月,他想问迹部景吾,但他看向他的眼神像是掺了刀子似的,严防死守下愣是没让冰帝的人透露半点风声。
她大概是回了英国。
再见或许是十六岁那年冬天了。
越前龙马升上国二后没有如上辈子那般去了美国,而是留在青学。毕竟曾经那么多年无声无息地就这样过去了,他最喜欢的还是那段在青学里与前辈们挥洒热血、争夺冠军的时光。
即便那时候前辈已然升进了高中部。
他依旧作为青学的支柱,带领着那个他最喜欢的青学,夺取天下。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网球拍的越前龙马悄悄关注了迹部绯月的推特账号,看着她拍车水马龙的英国街道,拍琳琅满目的美食,看着九宫格里的少女笑容明媚灿烂。而那都是积攒两辈子里他都未曾参与过的过去。
他原想,等他够签约职网的资格了,等他又足够的底气许诺她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了,他就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告诉她:
“你迟早有一天会跟我姓越前。”
可他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迹部绯月的推特账号日渐更新,越前龙马看着她这两年来一次又一次谈着流水般的恋爱,形形色色的男朋友出现在她的照片里,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
而她要十六岁时,才回日本。
他们才会相遇。
他找不到她。
他忍不住想,万一她没再像前世那样爱上他。
万一她喜欢了别人。
开始为别人而心动。
他怎么办。
然后。
他在国三那年春天,再一次见到了迹部绯月。
蓄谋已久的越前龙马决定,温水煮青蛙。
于是家里网球拍胶带堆积成山的少年来来回回踏进那家网球用品店,终于等到了那句暌违许久的:
“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小忙?”
那是初见。
却也不是。
后来。
他们继续相爱了。
他以全盛的姿态夺取世界。
她被逼着成长。
迹部景吾以自己婚姻的不自由,去换迹部绯月的一生自由。
他用五百万,向迹部秋彦换来一个资格。
一切都不同了。
越前龙马想,他该提前几年让迹部绯月检查身体。而这一次,他们会走向截然不同的结局。他会等到一句跨越了两世的:“我愿意。”
再后来。
她依然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的结局。
*
越前龙马再睁开眼时望见的是趴在他床边的卡鲁宾,一如既往乖巧地蹭着他手心。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后他伫立在床头发愣,久久不能平静。
推开窗,满目是春色般的青,还有映满格子的阳光。料峭春寒的窗棂前,倦鸟归来,是难得的良辰美景。
又是一年春。
他心底却一片冷寂。
知晓迹部绯月飞机失事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也跟着天崩地裂了。
满腔热血由温变凉,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孔渐趋麻木,直到心脏猛烈收缩带来的疼痛将他整个人都贯穿。
而这样的结局,后来的越前龙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就像走进了循环的死局,他再一次,救不了那个他用尽全身力气刻进骨血里的人。
绝症。飞机失事。绑架撕票。火灾。地震。
以不同的方式。
同样的结局。
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死在他眼前。
迹部绯月,我在想。
是不是每一次重生,你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我生命里。而每一次,你也都会走向既定的死亡结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很平静。
那颗曾经只为网球而跳动的心脏叫嚣着。
我还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能够遇见你。
真的太好了。
无论重来多少回,我都会找到你。
不过从头来过。
只要你还在。
·
而这一次,他好像找不到她了。
越前龙马找遍了东京,在他所知道的她最喜欢待的地方驻足,他跑去问迹部景吾,换来的只有那个骄傲的大少爷迷茫的眼神,他抬起下巴觑他一眼,只觉得他疯魔了:“妹妹?本大爷是独生子,没有妹妹。”
冰帝的人也都说,他们从没听说过迹部有妹妹。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迹部绯月没被迹部景吾领回家,她就不会是迹部财阀高不可攀的二小姐。或许他们会有个平凡的相遇,和一个平淡的未来。
他们不必如此辛苦。
原来若是如此。
他们压根不会遇见。
没有人记得她。
可他还记得。
她紫灰色的发,湛蓝色的眼。笑起来时眉眼弯起的弧度,吻过他嘴角时那柔软的唇,淡淡的玫瑰味馨香。
十六岁那年春天她踮起脚仰头亲吻他,马尾辫晃动,眉梢笑意狡黠地眨眨眼,轻而易举地就让他丢了心。他能看清她翩跹颤抖的睫毛,耳边犹存那句:“我喜欢的是你呀。”
他抚摸着心口想。
只有他还记得她。
命运让她以一种决绝而不可回头的方式,干干净净、孑然一身地撤离了他的生活。
…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越前龙马按部就班地重复着如以前很多次一样的轨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再也没有了一个侧过脸趴在桌子上言笑晏晏凝望着他的少女。
此后的很多年里。
他再也没能遇见过迹部绯月。
他终于能如她所愿,心无旁骛地征战世界。
可是心底某一处。
空落落的。
再也掀不起任何惊涛骇浪了。
午夜惊醒时,他孤身一人。
功成名就的越前龙马多年后重回故土,背着网球袋走遍了日本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能遇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去了北海道滑雪,去了箱根泡温泉,去了奈良看鹿。
但他再也没能遇见她。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过得怎么样。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
——只要她好好活着。
身边朋友前辈问他怎么也不找个女朋友,似乎越前龙马那人是不会对女孩子心动的。这么多年茕茕孑立走到现在。
越前龙马指尖划过胸口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神色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怔然来。下一秒轻笑出声:
“我在等一个人。”
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最后他去了神奈川看海。
春天的时候海边人很少,三三两两的情侣挨在一起腻腻歪歪诉说。海风轻拂使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些许,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四处乱瞥。
然后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僵住了。
那个在时光里逐渐清晰的人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正如过去的很多次那样,以突兀的姿态重新侵入了他的生命。
记忆中明媚如昨的女孩。
他的小姑娘。
但也不是。
一步一步地赤着脚往海的深处走的少女有双写满故事的眼睛,几近要融进汪洋里。她不再绑着单马尾,长发披肩,侧脸颓唐。
那又怎样。
她分明是迹部绯月。
刹那间席卷而来的狂喜过后是满心的慌乱与恐惧,越前龙马瞳孔微缩,抬腿向她跑来,捉住了直往下坠的少女的手腕。
海浪风声簌簌,倦鸟扑腾着翅膀。夕阳沉沉西下,橘色的黄昏风景如故。仿佛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滴,那是彼此落在心上的声音。横亘了万水千山,终于骤然停止。
他抓住她了。
……
回头的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光。
……
……
即使重来一次。
我依然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即使我知道所有的结局,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
——直到命运,彻底将你从我记忆里剥离。
·
·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平行世界故事完√
*还有最后一个番外,以伊芙视角讲述龙马网坛上大起大落的十六年,热血向,与爱情无关√
*第二世龙马初见绯月是在国一,绯月还没重生,回日本找欧尼酱,没多久又回了英国。后来重生回十四岁,就提前回了日本。不过完全忘记了两年前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