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门便望见迹部美幸坐在二楼喝茶,优雅地端着茶杯,露出半张侧脸,说不出的惬意与温和。
如果不是深知他们这位母上大人的秉性,大概迹部景吾都有种她是名媛贵妇的错觉了。
迹部绯月有段时日没见到迹部美幸了,自从她去了美国以后。此刻瞧见,不由得心上一喜,松开挽着秋元凉兮的手,撒着脚丫子就奔上楼梯。
“亲爱的妈咪——”
迹部美幸的手不由得一抖。
她搁下茶杯,心头嘀咕着她好像听到了迹部绯月那个小魔星的声音。
嗯,错觉。
一定是错觉。
然而在望见迹部绯月欢天喜地地扑过来的那道身影后,明晃晃的事实告诉她这并不是错觉,而是迹部绯月那个小魔星真的回来了,从遥远的大洋彼岸。
面皮子也颤了颤。
她面不改色地站起身,偏过头去一个挪动就避开了飞扑过来的身影,这一套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看得人瞠目结舌。
迹部绯月一个踉跄直接翻倒在地,成功摔了个狗啃泥。
而罪魁祸首迹部夫人面无愧色地走到刚上楼梯的秋元凉兮面前,握住微微愣怔的少女的手,殷勤道,“凉兮啊,欢迎回来。第一天上学累了吧,来来来,阿姨给你泡了茶。”
秋元凉兮莞尔,“阿姨,没关系,我不累。”
扶着椅子站起来的迹部绯月:“……”
……不过就几个月不见亲爱的母上大人您就换了个女儿么。
围观完全程无奈扶额的迹部景吾:“……”
……一来就被众星捧月的人哪里看出来她累了。
迹部绯月噘着嘴,“妈咪你没看见我么?您女儿我回来了,一点欢迎仪式都没有就算了,还表现得这么冷淡。”
“啊啦。”
迹部美幸单手捧着脸颊,“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个自恋自大嚣张的儿子和一个温柔善良又听话的儿媳,才没有一个没良心跟着别人跑到国外去的女儿。”
生气了。
绝对是生气了。
迹部绯月当初不顾一切跟着越前龙马去美国时,不只是迹部景吾,就连迹部美幸也是反对的。
毕竟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却胳膊肘往外拐地跟着别人跑了,想想就气。
迹部绯月意识到这点后语气终是软了下来,撒娇说,“母上大人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女儿这一次吧。”
母上大人笑眯眯地拉着秋元凉兮往里屋走去,“咦,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你有没有听见,凉兮。”
秋元凉兮眼眸含笑,“好像没有呢,美幸阿姨。”
“……”
迹部绯月郁卒了。
迹部景吾站在原地,微眯起眼瞅着秋元凉兮与迹部美幸相携而去的袅袅婷婷的背影。
她侧着脸,眼眸漾着浅浅笑意,迹部夫人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两人之间仿佛竖着长辈与小辈的距离,却也恰到好处地掺着难以言说的温柔,不让人觉着疏离。
半晌。
他轻嗤。
——长袖善舞的女人。
秋元凉兮极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大小/姐,矜贵优雅,一颦一笑却刻着沉沉死气,仿佛一板一眼的名媛模板,无聊得紧。
*
迹部美幸的气也只是延续了一会儿,迹部绯月朝她撒个娇认个错就没事了。毕竟是她从小捧到手心里宠大的姑娘,虽然行事任性了些,但怎么她也舍不得真的让她受气。
而且倘若她再也不见好就收,小公主的樱桃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可以挂个热水壶了。
她指不定要怎么掀翻天呢。
所以难得陪一双儿女外加一个温柔善良又听话的儿媳的迹部夫人用过晚餐后,就被急于讨好她的迹部绯月拉去看新出的连续剧了。
当然,华丽的迹部少爷是不能逃脱掉自家亲妹子和母上大人的轮番夹攻的,也被迫陪她们看那几十集狗血青春偶像剧。
小公主美名其曰:“哥哥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你就别一天到晚对着那些枯燥的文件啦,公司的事什么时候都可以。”
无奈只能应下。
不然迹部绯月那臭丫头会想出千万种方法报复折腾他,他大爷一把老骨头了可承受不了。
秋元凉兮欠了欠身,向她们表达了歉意后就回了房。
迹部美幸看得正在兴头上,没有回头,但还是贴心地嘱咐道,“凉兮,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喊我或者绯月,哦不,叫小景就好了,我和绯月都没空,没空。”
“……”
秋元凉兮轻轻一笑,“知道了,美幸阿姨。”
她撮合迹部景吾和秋元凉兮的心思昭然若揭,天知道她多想把自家那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网球自恋臭美又不解风情的儿子给嫁出去,省得他只知道埋在男人堆里。
这样想着迹部美幸忍不住瞪了旁边摸着泪痣的迹部景吾一眼,心想这傻儿子到底像谁,一点儿也不上道。
无辜被瞪的迹部景吾:“……”
他招谁惹谁了。
·
不知不觉看了好几个钟头,被拉着看了一出狗血大剧的迹部景吾终于得以解脱,正准备回房时被迹部绯月给喊住了。
“哥。”
迹部绯月仰起头,塞给他一卷画,笑得像个狡黠的猫,“我刚忘记把这东西拿给凉兮了,哥,你帮我给她一下好不好?”
“你怎么不自己给,啊嗯?”
她的心思一目了然,不用想迹部景吾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迹部景吾有点头疼。
他不知道家里的那两个女人什么时候这么热衷于牵红线这种事情了,而且他也看不出秋元凉兮那个女人哪里好了,把迹部家的两个魔王级别的人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偏偏她们还乐在其中。
迹部绯月央道,“就帮帮忙吧,就一下,我这不是急着去尿尿嘛。”
“……好好说话,不要用这么不华丽的词。”
“就这样定了,拜托你了欧尼酱。”
她甩着马尾辫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以从未有过的跑步速度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就关上了门。
迹部景吾默了默。
这下更加头疼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秋元凉兮的房间应该就在他的隔壁,这个位置还是迹部美幸特地选的。
——真是煞费苦心啊,母亲。
迹部景吾扶额,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搞事情[狗头]
猜猜会发生什么。
撒,谁知道呢。
第10章 [Vol.010]欺
*
门没关,是虚掩着的。露出一小条缝隙来,也不知是粗心还是怎么。
迹部景吾拿着迹部绯月硬塞过来的画卷,站在门外踌躇了半晌,还是推开了门。
虽然犹豫这个词用在大少爷身上确实不怎么合适,何况这还是他的地盘。但这样贸贸然地闯进女生的房间,怎么也说不过去。
只往前走了几步就生生钉在了原地。
房间空荡荡的,他扫了一眼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又瞥着收拾得一丝不苟的书桌,思忖着这女人的每一寸空间还真是都不会松懈。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簌簌传入耳膜,伴着少女温婉的声音,“……绯月?”
……不是绯月。
稍稍侧着头用毛巾擦头发的秋元凉兮望见迹部景吾的那一瞬怔了怔,想要说的话通通卡在了喉咙里,半上不下的样子。
迹部景吾滞住了。
蓝灰色长发的少女半张着嘴巴迷茫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外来者,米色的毛巾还盖在头上,头发湿漉漉的,透明的水珠循着发丝滑落,砸到地板上,在一片静谧下隐约听得见滴水的声音。
她似乎是才从浴室里出来的,脸颊氤氲出不正常的绯色来,眼眸里仿佛晃着一团薄雾,卸下了心防的模样,看起来无害且没有攻击性。
大概她也没有意识到这时候还会有人进来,所以只是随意地穿了一条吊带睡裙,露出纤细的颈脖和莹白色的半边肩膀,肉眼可以瞧得见后颈窝的短发,还有那微不可见的细小汗珠,肤色在橘色的灯光下白得泛光,是透明的白。
让他陡然想起“欺霜赛雪”这个词。
门缝里有轻风拂过,风吹得她的长裙飘起来,也吹起了翘起的嘴角,像是一面飘扬的彩旗。
纤细而修长的腿露在外边,白花花的一片,随着长裙的摇摆而晃动。
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嵌着大理石的地板上。
微微的讶异只是一瞬,秋元凉兮这边在迹部景吾还久久未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搁下毛巾,光着脚走近,喊了声,“景吾君?”
饭桌上时秋元凉兮还是中规中矩地喊他迹部君,没有端着所谓的未婚妻的姿态,不过被迹部美幸听到后严肃地纠正了过来,找的借口是“全家姓迹部的这样不知道叫的谁”,秋元凉兮便改了口。
他的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母亲,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撮合他们。
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心里会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怪异感。
秋元凉兮好像没察觉到她如今的衣着有什么不妥,又走近了些,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抱着手哂笑道,“景吾君夜闯女孩子的闺阁,是有什么事吗?”
迹部景吾的目光不经意瞥见她光裸的脚踝,旋即飞快地挪开,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耳根绯红。
不过迹部少爷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以前就有不少投怀送抱、用尽何种手段的人,撇开秋元凉兮这并不正常的淡定不说,他只是在心底小小纠结了一下便觉得释怀了。
“绯月那丫头让本大爷拿给你的。”
他把画卷递过去,出乎意料地瞅见秋元凉兮笑着的嘴角倏然一僵。
还没来得及深究秋元凉兮已然迅速敛紧了错愕的神色,泰然自若地接过,“那就麻烦景吾君特意跑一趟了。”
迹部景吾轻哼,“本大爷只是顺路。”
而且迹部绯月根本不容得他拒绝。
“景吾君。”
秋元凉兮喊了声,嘴角噙笑地望着他,“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我要换衣服了。你在这里,恐怕不方便吧。”
眼眸里是满满的揶揄。
迹部景吾看出了她眼底掠过的浅浅嘲意,不由觉得微恼,“本大爷知道。”
言语间竟有些难以察觉的狼狈。
于是迹部少爷故作镇定地走出了秋元凉兮的房间,最后像是宣泄般似的又像是掩盖眼底的那点狼狈,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前他背对着房间里的那人,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吹风机在柜子上层。”
才关上的门,用一条无形的分割线将身后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隔绝开来。
阖上门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房间里的那人毫不掩饰的笑声,轻轻的一声嗤笑。
迹部景吾微愠。
什么矜贵优雅的大小/姐,不过是这世间最好的演员罢了。
戴着个千篇一律的面具过活。
脑海里又晃过少女湿漉漉的头发和那双紫色的明眸,相较于之前温和到极致的疏离,竟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生动,使之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脸忽地有点烫。
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
嘁。
莫名的不爽。
真是见鬼了。
*
难得有嘲笑大少爷的机会的秋元凉兮放肆地笑着笑着,飚出眼泪来。葱白的指尖抹掉挤到眼眶的泪花,才止住了笑。
别扭的迹部少爷,竟是格外的可爱。
秋元凉兮是内敛的,是克制的,但唯独不会是放肆的,不是张扬的。秋元家主从小就将她当成一个真正的名媛淑女来培养,他教她收放自如的情绪,教她嘴角的弧度要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就连她自己也都忘了,上一次随心所欲地笑,是什么时候了。
笑了好半晌才展开那幅画卷。
也不知道是刚沐浴完的缘故,手指有点发抖,试了好几次才把画给打开。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画。
心口猛地一滞。
秋元凉兮不知道迹部绯月是怎么拿到这幅画的,不过她敢肯定的是,迹部绯月在美国,又遇见了那人。
她想起迹部绯月方才有意无意的欲言又止,心里便隐约有了答案。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幅画,怔忡地露出近似于怀念的神情,触到时又蓦地缩回,狼狈地阖上画卷。
家族里的点点滴滴像密密麻麻的网,死死攫住她的呼吸,也将她彻底困住,让她挣脱不得。
而那人就该是翱翔于苍蓝天空上的雄鹰,他该去寻他口中那个巨大的梦想,不该拘泥于这小小俗世,也不该,拘泥于她。
这画,大概也没必要留着了。
免得被秋元家族的人知道,平白留下话柄。
——她现在是迹部景吾的未婚妻。
秋元凉兮一直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