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现行的银发青年,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犹犹豫豫地绕过转角,往蓝染面前走。
他身着死霸装,臂上绑着印有水仙花的袖章,窘迫地陪着笑脸,道:
“啊,那个啊!凤桥队长整天只顾着弹琴唱歌,把队务都扔给我了……这段时间,有点脱不开身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是的。”市丸银眯着眼睛,继续解释,“今天晚上要去吃酒,我回来……准备一点份子钱……”
掸了掸沾在袖头上的雨水,蓝染不去看他,“如果有难题,一定要告诉我……这种身外之物,我这里倒是挺多……”
呃!
青年一声呛咳,吃痛似的捂住心口。
蓝染又道:“看你这模样,八成又是和乱菊偷偷去现世约会了吧?毕竟乱菊喜欢,喜欢……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那个啊……哦,shopping,shopping!购物!”
“对,shopping……”男子微笑,用别扭的口音念叨着生僻的词,“这是个花钱的项目。”
市丸银也不禁哀叹,“确实花钱……乱菊在出勤之外天天换衣服,还要搭配不同的鞋子、首饰、提包……怎么感觉,您让浦原队长私下里给我们造了义骸,倒是给我找了个苦差事啊……”
听着对方无奈的言辞,棕发男子竟意外陷入沉思之中。
屋檐上的雨水啪嗒啪嗒。
“我收回刚才的话。”他忽然正色道,“那些身外之物,我应该一分不少地存起来,万一将来无月也和乱菊一样喜欢shopping,我要是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那岂不是令人汗颜……”
青年凝噎,万分无语,“院长大人,您连那位小姑娘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就在考虑这些了!”
“那又如何?”蓝染挑眉,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我连我们的订婚仪式、婚礼现场,还有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当然,我也只是随意想想,决策如何还是得看无月,我会尊重她所有的想法。”
话音落下,空气都变得尴尬了,尴尬到市丸银都睁开眼睛,说不出话来。
可恶!
棕发男子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在心底一声暗骂,忽然别过脸去,懊恼地扶额,心里一遍遍痛斥着那个名叫京乐春水的家伙。
一定是被这个老色鬼教唆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导致他现在脑子不够清醒。
郁闷之时,身侧青年的偷笑声跳进耳朵里,蓝染若有所思,轻而易举地把“祸水”泼到对方身上:
“话又说回来,阿银,那枚戒指都买了两个月了,你今天和乱菊求婚了吗?”
某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自己半个月没有回家的原因。
“哦呀?再不抓紧时间,等到夏天会长蘑菇哦……”男子褐色的眼中,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
“哎呀,真是,呆不下去了……”
市丸银更为郁闷,他可不想和蓝染讨论金属会不会长蘑菇这种问题。
这一年之内,他听到过无数次“阿银,今天和乱菊求婚了吗”这句话了。
简直是魔音灌耳,滔滔不绝。
以致他时不时,就要三番队队舍留宿好长一段时间。
细雨有止步的意思。
“晚上再见啦!院长大人!”银发青年一个潇洒的瞬步落到廊外,捡起雨伞,落荒而逃。
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庭院里的花叶被疾风扰乱,接连坠落下一层层滚圆的露珠。
青翠的小院安静下来了。
前几日从东仙那里拿到一条肥美的鳜鱼,正在墙根下的水缸里欢快地游动,鱼尾拍出水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蓝染看着市丸银离开的位置,无奈地摇摇头。
阿银很小的时候,就被他接到身边了。
小男孩因为和青梅竹马的分离难过了一段时间,但蓝染非常理解,之后也尽量给他们创造接触的机会,没有折损这段姻缘。
百年过去了,于阿银来说,他如兄如父,如亲如友。
他们从上一世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变成了一路帮扶而来,无话不谈的至亲之人。
曾经用斩魄刀洞穿他心口,夺走他胸前的崩玉,让他切实体会到死亡恐惧的家伙,如今竟在他的屋檐下慢慢长大。
还戒掉了偶尔会让人怀念的关西口音,说着一口流利的标准语,也成为了拥有灿烂笑容、可以和心爱女子勇敢表达心意的,优秀的男人。
这样就够了。
蓝染默然地靠在门边,席地而坐,学着某人曾经的样子,久久地眺望着天空。
想起自己背负着东仙要和市丸银的罪孽,以及杀死他们的罪孽,心甘情愿地在无间禁闭的两万年。
再看看如今,围绕在身边属于他们的幸福。
他的心中无比释然。
夜晚悄然而至。
细雨停步,空气湿润,连绵浅滩折射着稀薄的月华,把一条条道路,用明光串联起来。
染井吉野迎风招展,摇曳着的月色,浅粉色的花瓣乘着清风和星光纷纷落下,在热闹的酒屋的窗前,被温暖的灯火淹没。
东仙清和的周岁礼开始了。
瀞灵廷内的喜事向来不多,百十年遇上一次,不管熟不熟络,只要听说了消息,都要来敬上一杯酒。
这一夜,花菱屋里挤满了前来祝贺的死神。
长桌烈酒,热闹非凡。
蓝染来得早,和同事们喝完两轮之后,悄悄躲到角落里,放下酒杯,眼神沉静又欣慰地望着众人。
他笑而不语,拾起竹筷,为一颗鲜鱼手握沾上酱油。
半醉的京乐春水挤到了他面前,为他填满酒杯之后,高兴地说:“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你的功劳啊!”
蓝染微笑,假装客气地推辞:“缘分所至而已,与我毫不相干。”
话是这么说,但他对于这位全心全意追随自己的挚友,的确是多有照顾。
曾经,东仙的所慕之人歌匡,被她的贵族丈夫纲弥代时滩所杀,可尸魂界碍于其贵族身份,竟然没有惩罚这个杀人凶手。
对世界抱有美好期望的歌匡惨死,悲愤难平的东仙继承了她的斩魄刀清虫,也为了实现她心中的大义,从而走上复仇之路。
为了避免悲剧重演,这一次,蓝染不仅阻止了歌匡和纲弥代相遇,还在贵族叛乱中,让京乐狠狠教训了这个十恶不赦,以他人痛苦为乐的人渣。
东仙的悲剧,就此改写。
他依然负责瀞灵廷通讯编辑任务,孜孜不倦地写小说,普及潮流时尚,然后和歌匡结为连理,现在又有了爱情的结晶。
没有了仇恨的羁绊,蓝染和东仙并不如原来那样亲近。
京乐曾问他过,为什么现在要和东仙保持距离,不再把他拉拢到身边。
蓝染只道:“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以家庭为重,不适合与我们纠缠在这一起。”
披着粉色单衣的男人忽然耷拉着脸,困惑地看看浮竹。
白发青年会心一笑,“惣右介是说,咱俩没老婆。”
京乐大悟,有几分被冒犯到的不悦,一杯茶下肚,他忽然坏笑起来,趴在蓝染肩上,在他耳边吹风,“没关系,我不介意成为你的情敌。”
砰的一声,听者手中的茶杯被捏碎,紧接着——“碎裂吧!镜花水月!”
“诶——?哎呀呀!浮竹你别愣着傻笑!快点让他把刀收起来啊!”
当晚的茶室差点被他们掀翻。
也许岁月静好,说的,是这个意思。
角落里的男人笑意悠然,房间里的死神们来来回回。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篇太长了,弄成了上下两章
第66章 童话(下)
朽木家的大当家来得较晚,和他的妻子朽木绯真,还有义妹朽木露琪亚一同到场。
现在的白哉一家,生活地幸福美满。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明大发善心,让蓝染在流魂街时先于白哉遇到绯真。
当时已身为灵术院院长的他,给予她不少帮助,让她没有与小妹露琪亚分离,也没有因为因疾病缠身而不幸离世。
日后白哉与她相见,依然不可自拔地陷入爱河,头顶世家压力,和过去一样,把这位贫民女子娶回了家。
当然,蓝染帮助绯真,也不是不无打算。
他和京乐、浮竹志同道合,计划从高层开始改造尸魂界。
贵族的力量必不可少,其中贵族之首的朽木家是最好的切入点。
虽然当时白哉还小,但没关系,蓝染三人都知道他将来会成为尸魂界中流砥柱。
于是,在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他们就天天琢磨着什么时候让他谈恋爱。
当然,白哉也知恩图报。
在一个初夏的夜晚,贵族小姐领着仆佣、带着聘礼,上蓝染家逼婚时,他豪气地领了半支六番队精英死神,百来人霸气镇场,给斯文的院长撑腰,把那位小姐及其家丁,一个不留地轰了出去。
如今,小白哉也长大成人,那喧闹纷乱的一夜,已经得用“五十年前”来形容了。
看似闲散的灵术院院长,其实依然殚精竭虑,把尸魂界全局牢牢把控在手中。
只是现在,他没有牺牲无辜平民的灵魂制造崩玉,也没有迫害浦原喜助和平子真子等人,曾经被放逐的假面军团仍在瀞灵廷属于自己的岗位上活蹦乱跳。
他也没有刻意利用吉良伊鹤、桧佐木修兵、阿散井恋次这些后辈,更没有接近雏森桃令她产生憧憬。
甚至担心日后无月会因为自己和雏森的接触感到不开心,迄今为止,他都尽量避免和她相处的场合,也没有主动和这位曾被他“杀死”两次的女孩说过话。
还利用职务之便,把她调入十番队,成为副队长日番谷冬狮郎的副官辅佐。
两个小鬼头朝夕相处,想必不久后的将来,瀞灵廷又可以迎来一桩喜事了。
说起十番队,就不得不提黑崎一护。
蓝染志在洗清罪孽、把幸福交还给所有人。
于是他想办法,把黑崎真咲的灵魂带入尸魂界了,让她在这里和志波一心相遇,让这个曾经打败他的橘发小鬼以贵族身份降生。
继承了两种力量的一护仍然很强大,但存在一个问题,就是生长速度和人类一样快。
一心整天担心儿子会不会不到百岁就变成糟老头子,天天拜托浦原喜助给他开发药品延缓衰老。
在蓝染位列贤者之后,他三番五次登门拜访,多加暗示,请他给自己儿子当干爹。
因为一护虽出生于贵族,但他毕竟是混血,成分不纯。
本来他小时候在浮竹眼皮子底下长大,目前也安身于十三番队,认浮竹做父亲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但一心觉着吧,浮竹这哥儿们啥都好,就是堂堂男子汉老是爱哭哭,动不动就泪流满面,动情处还要抽个手帕咬两口……
嗯……一心再三考虑,认为:不可。
怕日后多生事端,果然还是在四十六室寻求一位贤者靠山,会比较有帮助。
这天在宴会上,他依然不屈不挠,抓着一护的后领丢到蓝染面前,按住他的头,就要他喊“义父大人”。
可把蓝染吓坏了,差点被一块油炸豆腐呛到背过气去,连连直呼:不敢当,不敢当。
桀骜少年,哪能轻易低头。
只见橘发男孩一个鲤鱼打挺,昂起头,冲着亲爹的下巴就是一头撞去。
一心惨叫,鲜红鼻血哗啦直流。
两父子很快就跳到院子外,又你追我赶上了屋脊,叮叮当当的刀剑声在月色里渐渐走远了。
落花从敞开的窗户飘进屋里,盘旋在杯中,变成一抹足以醉人的浪漫。
窗边的和浮竹喝酒赏花的京乐笑出声了,说一护这是正儿八经地“认贼作父”。
蓝染看看他们,没有消化的食物挤在腹腔里,让他有点难受。他拿起杯子,低头看着清酒中倒影出来的自己的脸,又顿时没了兴致。
他比以前清瘦了许多。
明明穿着同样的死霸装,却不再有原先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反而多出几分黯然憔悴。
房间里太吵闹,酒水和饭菜交织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
他悄然起身,穿过热闹与安静之间的缝隙,独自从后门出去了。
京乐想邀他再坐会,却被浮竹拦住。
白发青年摇着头,满脸无奈,“让他去吧,每天都有些时候,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念……不然,强大如他,也会被压垮……”
京乐了然,哀叹一声,叨念起蓝染曾经和他赏花喝酒时吟过的俳句:
“夜月照何处,何处惹相思……思来不见君,见君是何时……”
这份跨越时空的思念,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尽头呢。
落花飞舞,月色凄然。
温暖的灯火柔柔地铺散开来,把院落半边,都染成靓丽的橘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