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分神,手便抖了下,浓稠的墨汁滴落,迅速晕染开来,那副字便毁了。
他的字痩劲疏朗,苍劲有力,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都锋芒毕露,走势凌厉。
程景颐毫不心疼地将整张宣纸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霎时,火舌肆虐,白色的宣纸瞬间燃成灰烬。
赵归雁敏锐地察觉出此刻程景颐似乎生气了,可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撂了笔,把纸也烧了?
她只能一脸紧张地望着他。
程景颐烧了字,看着烧得通红的银丝炭上那堆灰烬,仿佛某些心思也随着这纸烧的一干二净。
他说:“朕等会儿让你的丫鬟来伺候你,有什么需要和曹善来说,他自会满足你。”
赵归雁见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微微直起身,下意识问道:“陛下,您要离开吗?”
程景颐微微侧头,“难不成你离开?”
赵归雁见他目光落在床榻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睡在了程景颐的床榻上。
如今天色昏暗,显然已是深夜。程景颐自该安寝,自己占着人家的床,他总不可能睡地上吧?
她颓然地垮下肩膀,低声道:“恭送陛下。”
她刚刚经历生死,心中惶惶,对什么都害怕。唯有程景颐能带来几分安全感,所以她总是不自觉想要依赖程景颐。
见他离开,才会追问他的去向。
程景颐脚步顿了顿,忽然又折身回来,坐在了椅子上。
赵归雁脸上的失落还没有收起,见状,嗓音温软地唤了一声:“陛下?”
程景颐摊开一本奏折,头也不抬,语气很冷淡:“朕还有朝政未处理。”
赵归雁先是一愣,随后眉眼弯弯,语气轻快:“那陛下赶快处理政务吧,我会很安静,不会打扰您的。”
程景颐眉眼冷沉,低着头不说话。
帐内多了个人,还是让她感到十足安心的人,赵归雁胆子大了点,小心翼翼地在榻上翻了个身,手掌合十,垫在脸颊下,偷偷瞧他。
烛光昏黄温暖,照在那张清俊的脸上,柔和了他的凌厉,甚至还多了几分温文尔雅。望着这样的他,仿佛外面呼啸的寒风都平和了下来。
赵归雁没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人。
她对于他其实熟悉又陌生。
阿姐并不喜欢谈论他,即便是偶然提及,也大多都是些客观又疏离的评价。
她出入过几次皇宫,都是阿姐诏她去凤仪宫陪她,可她一次都没见过他。
后来她曾偷偷听见宫女们说今上不近女色,从不踏入妃嫔的宫殿。
那时候她很是生气,气他让阿姐独守空房。
可后来她无意间知晓阿姐心里藏了个人,甚至还觉得这样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十分自在,她才稍稍好受一点。
不过自那以后,赵归雁就只当程景颐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她在心里也偷偷幻想过程景颐的模样,应该是五大三粗,粗暴阴戾的。
在她眼里,阿姐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最美丽动人的女子,有这样一个妻子,他都不动心,恐怕不是自己长相丑陋,就是性格粗暴,怕见了阿姐自卑。
如今阴差阳错,她与他扯上了关系,并且真真切切地瞧了真人,才明白自己想岔了。
他……很完美。
无论是性格亦或是长相。
赵归雁咬了下唇,有些心烦意乱。
帝王比她想的还要让她畏惧,心思也深沉似海,她面对这样的人,真的不会露怯吗?真的能在他眼皮底下,将当初的真相调查清楚吗?
阿姐常夸她聪慧,可她却觉得这点小聪明在程景颐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赵归雁看得专注,冷不丁撞进一双深邃沉静的眼,吓了一跳,慌忙垂下眼。
程景颐挑了下眉,生出几分疑惑,自己这么吓人?
今晚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她被吓住了。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也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难不成他以后还得每天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捧着她?
自己娶她又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程景颐心里凉薄地想着,娶她左右不过是因为一个承诺,没必要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