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颐看着他,不辨喜怒。
江姚缩了缩脖子,自己将酒饮了,才道:“陛下早早就离了席,那宫宴也便无趣得紧,臣也就待不下去了,索性来寻陛下了。”
程景颐挑了挑眉,语气含了一分嘲讽:“无趣?朕瞧你方才和那些世家子弟不是有趣极了?”
江姚摸了摸鼻尖,讪讪不语。
没想到陛下居然挺记仇。
他的确是为了试探程景颐的心意,他本意只是让陛下意识到这大魏人才济济,有许多优秀男子,若他真要给赵归雁寻一个合适的夫婿,根本不难。
也好让他察觉到危机,刺一刺他,省得他每日矜持高冷,一副出尘神仙的模样。
没料到,程景颐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还要大。
江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程景颐道:“你若是无事,便早些出宫去,朕看见你便烦。”
程景颐与江姚算是挚友,说话也毫无顾忌,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江姚无赖地笑了笑,道:“臣不走。臣如果走了,陛下今日怕是夜不能寐了。”
程景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他如今的确心绪杂乱。
程景颐径直走到他面前,席地而坐。他周身威仪深重,便是这般毫无仪态地坐着,也自有一股落拓的不羁之感,倒平白少了几分严肃,添了几分朝气。
江姚见他毫无姿态风度,直接与他并肩坐在台阶上,挑了挑眉,心下升起几分纳罕。
这倒是越来越与他印象里的程景颐相去甚远了。
“陛下是在为皇后娘娘意乱?”
江姚问道。
程景颐听了他的话,大大方方地承认:“是。”
这下江姚愣住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景颐肯定了他的想法:“朕可能是心悦皇后。”顿了顿,又改了口:“朕的确心悦她。”
这么多年头一遭,情绪被人牵动,她喜,他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露出笑意,她难受,他的心也如同针扎一般疼痛。
一见着她便想笑,见不着她便心中挂念。
程景颐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新奇,但并不厌恶。
初见时,她如同林间小鹿般惊慌地闯进他眼中,彼时他只是觉得她胆怯可欺。
后来,她一路踩着荆棘,又一次出现在他视线里,他看着她浑身是伤,眼底却亮晶晶的,闪着坚韧不屈的光,那时他对她很是欣赏。
再后来,她逐渐在他面前卸下心防,活泼明媚,似乎是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那样明亮,那样耀眼,又那样温暖。
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而今日宴席上,青年才俊的刺激,让他意识到他并不想让赵归雁嫁于他人,他一想到赵归雁以后嫁于旁人,会笑着夸赞另一个人,会娇憨地向旁人撒娇,心里便涌上浓浓的愤怒。
而赵归雁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让程景颐蓦然意识到,眼前人,早已是心上人。
不知不觉中,他竟将她放在了心上。
江姚没想到程景颐这样坦然,为挚友高兴,千年的铁树终于开了花,转念心里又想起来那桩宫中秘辛,他迟疑了一下,不禁又替程景颐担忧起来。
“陛下打算如何?”
江姚清楚,宋太后对后宫虎视眈眈,若是知晓程景颐对赵归雁的心意,恐怕会动歪心思。
毕竟……宋太后太想要后宫出现带着程景颐血脉的皇嗣了。
程景颐也想到了宋太后,脸色冷了下来,他目光露出几分冷意,似宝剑出鞘,迸射出凛凛寒光,杀机立现。
“朕这么多年一直迁就她,假装不知道她的心思,朕只是希望,如果朕不宠幸妃嫔,活得清心寡欲,没有皇嗣降生,迟早有一日,总会让她绝了心思。可这么多年,她为了宫外的那个人,费尽心思,不择手段。朕也觉得有些累了……”
程景颐说起宋太后,那个生他养他的母亲,可却是像是在谈论陌生人一般,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怨恨。
江姚知道程景颐这些年的苦楚,叹了口气。
宋太后当初以再嫁之身被先皇召入宫中,她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夫君,委身先皇。
先皇十分宠爱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给予了她专房之宠,入宫不久,她便怀孕了。她在宫中盛宠太过遭了人嫉妒,有人在她生产那日,买通了产婆,算计于她。
她生产那日,险些丧命,不过这一次太凶险,她也落下毛病,终身难以再次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