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颗星——黄鱼听雷
时间:2022-01-31 08:16:27

  周晓蕾走近, 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名,气不打一处来,抢过手机扔到床头柜上:“你刚做完手术,好好休息。”
  周珍:“蔚蔚没发现什么吗?”
  “你还想瞒她多久?蔚蔚心思敏感。”周晓蕾没好气,“刚才在车上就问了梁国栋那个死人知不知道你出车祸的事。“
  周珍强撑了一天的镇定顷刻间土崩瓦解,她肩膀抽动,双手掩面,压抑着哭腔:“晓蕾,你说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怎么能这样,他是不是没有心,蔚蔚也是他的女儿啊?”
  周珍这次去南边看望梁国栋,到了住处拿钥匙开门怎么都开不进去,她还当是门坏了,后来住在对面的那户男人出来倒垃圾,嘴里叼着烟问她找谁。
  周珍说:“我找住在这户的人。”
  “早搬了。”
  周珍脑子都钝住了:“搬了?”
  “是啊,不过你是那人谁啊?”
  “我是他老婆。”
  男人显然也是一怔,疑惑地问:“他老婆?那天那女的和一个三岁的男孩是他什么人?”
  周珍手里提的东西咚的砸落在地上,一声沉闷的钝响,她转头问:“三岁的男孩?”
  “是啊,大姐,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家子,那男孩还喊他爸——”男人明显看出周珍神情的变化,讪讪地停下了话头。
  “什么时候搬的。”
  “就两个月前的事。”
  周珍眼睛无神,呐呐自语:“两个月前两个月前......”
  周晓蕾看着自己的姐姐,一时情绪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坐在床边,伸手搂过周珍:“我已经托我朋友帮忙打听了,你现在也别着急,先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
  周珍压抑的痛哭:“这可怎么办,蔚蔚还在读书,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和蔚蔚?”
  周晓蕾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一切还有我呢。”
  隔着一片薄薄的遮光帘,有人安稳入睡,有人在深夜里压抑痛哭,对有些人来说,这注定是个难熬不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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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两天,梁蔚白天都待在医院里,就连卷子也拿来病房做。病房实在算不上适合学习的地方,病人家属及医护人员往来,总会闹出那么一点声音,但梁蔚做卷子对环境没什么苛求。
  刚做完一套物理卷子,放下笔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她一面拿出手机,一面听周珍说:“去和同学去商场逛逛,别周末两天老待在这里。”
  信息是姚知伽发来的,问她要不要出来玩,说邬胡林请看电影。
  梁蔚笑了笑:他是请你,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姚知伽回了个捂脸的表情。
  邬胡林在姚知伽生日那天,和她表明心思后,两人算是在一起。其实雁南一中虽然管得严,但谈恋爱的也不少,只是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梁蔚回完信息,抬头说:“我也不想出去玩,就在这陪你,做做卷子也挺好的。”
  隔壁床的阿姨说:“哎,你女儿还真乖,不像我家那一个,成绩一塌糊涂不说,还背着我谈起朋友来。”
  周珍望着梁蔚,眼中欣慰:“她是乖,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我这个当妈的还拖她后腿了。”
  阿姨:“哪个学校的?”
  周珍:“雁南一中。”
  阿姨看了眼梁蔚:“这学校很好啊,小姑娘成绩挺好的吧,年段排名多少?”
  梁蔚抿了抿嘴:“前五名。”
  “真厉害啊,我那女儿要是有你女儿一半,我就谢谢菩萨了。”阿姨对着周珍说,“你老公呢,怎么这两天没见他来。”
  周珍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他在出差呢,走不开。”
  “这男人啊,关键的时候就是靠不住,你说都劝女人要结婚,不然老了孤独,嫁给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用,我家那个也一样,我们女人苦命哟。”
  周珍勉强笑笑,垂着眼皮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过了会儿,梁蔚去楼下的便利店买水回来,手机又响起来。梁蔚没急着进病房,在走廊墙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姚知伽:蔚宝,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去看电影,你还问我陈鹤森那个没来的朋友认不认识吗?
  梁蔚眼皮跳了跳。
  梁蔚:记得,怎么了。
  姚知伽:呜呜呜,是个大美女,长得好好看,妈呀,也好会打扮哦,我瞬间觉得我土得掉渣了。”
  姚知伽:救命,而且我觉得她和陈鹤森关系不一般啊,女人诡异的第六感,你懂的。
  姚知伽:我问了邬哥,他说那个桃子,就是那个女生她演过戏,她也是雁南一中的,不过在老校区读高一。她中考结束后被某导演看中去拍电影了,休学了一年,不然就和我们是同一届了。难怪这么会打扮,我心里稍稍平衡了些。她还有个微博噢,不过基本上是她妈妈在打理,微博昵称是她的名字,叫什么陶遥同学。
  QQ信息接连响起,手心被震得发麻,梁蔚近乎呆呆地茫然盯着手机,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前是一阵阵令人发黑的炽光。
  她是在坐在窗户底下的长椅上,临近四月底的阳光落在手指上仍有淡淡的灼热感,好像在炙烤着那块皮肤,渐渐发热发烫,从指尖传达到心尖,心脏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束着,不断的抻紧,收缩,直至喘不过气来。
  空旷走廊的穿堂风似乎一瞬间也停止了。
  六点半,周晓蕾照旧开车送她和姥姥回家,顺便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医院陪护。小姨洗完澡,来敲梁蔚的房门,喊她去洗澡。
  梁蔚应了声,周晓蕾看了眼她的脸色,皱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梁蔚不想让小姨担心,扯起嘴角笑笑:“没事,我洗个澡就好了。”
  “那你赶紧去洗个澡,洗完换下的衣服顺便让姥姥一起洗了。”
  梁蔚打开衣柜,拿了衣服走近浴室,她开了花洒,热水浇在身上,外头传来说话声,不是太清晰,梁蔚敏感地捕捉到了几个字眼,稍微调小了出水量。
  “这两天还是没接电话?”
  “没呢,关机好几天了,我去找了梁家那二老,他们都说不知道,哪里是不知道,我就不信梁国栋在外面有私生子这事,他们二老会不知道。当初梁蔚出生,她爷爷奶奶那副嘴脸,我至今还记得。”
  “作孽哟,这都是什么事。”
  “行了,我走了,你别在蔚蔚面前抹眼泪,省得她看出了什么,那孩子心思细。”
  “哎,我知道,你开车慢点。”
  接着是开门关门声。
  私生子。
  浴室里热气蒸腾,梁蔚却觉得手脚冰凉,仿佛坠入一个阴冷的深渊。脑袋嗡嗡作响,她怔怔地伸手去拿花洒,手指触碰到出水管,被烫得猛地缩回了手。
  梁蔚看着被烫红的手指,眼睛渐趋模糊,慢慢地蹲下身子,她抱住了自己,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良久后,眼泪无声无息地大滴大滴砸落在瓷砖上,混着热水流进下水道。
  姥姥在阳台洗衣服,洗完见浴室里没声音,她不放心地过来敲了两下门:“蔚蔚,洗好了吗?”
  梁蔚开了花洒,吸了吸鼻子,按捺着情绪道:“哎,快洗好了。”
  姥姥:“别洗太久了。”
  “知道了。”
  梁蔚洗完澡出来,把脏衣服拿到阳台,姥姥多看了两眼:“怎么眼睛红红的?”
  梁蔚:“我刚才洗头发,泡沫不小心弄到眼睛里。”
  姥姥慈爱的看着她:“哎呦,这么大的人洗澡还这样,现在呢?”
  “我拿纸巾擦了,现在没事。”
  姥姥说:“你先去休息,姥姥先把这些衣服洗了。”
  回到房间,梁蔚拿出手机给梁国栋打了电话,那边又是关机声。梁蔚近乎麻木地打了十几通,直至手机电量告罄,自动关机。
  她似乎才觉得疲倦,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起身抱着枕头,推开周珍的房门。
  姥姥还未入睡:“怎么了?蔚蔚?”
  “姥姥,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哎,快上来,怎么连双拖鞋也没穿。”
  梁蔚钻进被窝,抬手抱住老人家的腰,鼻息间尽是老人身上温暖的气息。这一晚上波动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抚。
  姥姥拍了拍她的手背:“是不敢睡吗?
  这句话险些又让她有流泪的冲动,梁蔚吸了吸鼻子,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轻轻嗯了声。
  “胆子还这么小呢。”姥姥笑着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来姥姥家,那会姥姥出门,你和隔壁的弟弟在家里玩,电话邻响了,你也不敢接。”
  梁蔚轻声问:“是吗?”
  姥姥:“可不是。”
  过了许久,梁蔚低声问:“姥姥,我爸怎么还没来看我妈?”
  老人家叹了口气,良久才说:“在忙吧,你小姨不是说他在出差,忙完了应该就回来了,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梁蔚点点头,眼角有潮热感,在眼泪要溢出的一刻,她紧闭嘴唇,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地将那些汹涌而来的情绪尽数吞咽了下去。
 
 
第27章 “我是挺怂的。”
  五月下旬, 化学竞赛的结果下来。
  雁南一中一等奖的名额有两个,梁蔚占了一个,另一个是11班的女生。校门口的宣传栏上当天下午就贴上化学竞赛得奖学生风采的海报, 海报上附带着几人的一寸证件照。
  梁蔚的那张证件照是高一的时候照的,那会还是初秋, 她穿着学校的秋季蓝白色的校服,长发扎成一把, 两侧的额角飘着几缕碎发,原本就巴掌大小的脸蛋, 被刘海修饰了下显得更小, 肤色白皙, 嘴唇有点红。
  梁蔚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所以也算不上太惊喜。她当初参加化学竞赛, 也不过是为了让陈鹤森能看见自己,现在似乎没什么意义了。
  体育课的时候,李橙经过宣传栏, 几次都停了下来:“梁蔚,你这张证件照要是发到网上, 那就是妥妥的校园文女主角。”
  宋杭杭也说:“真的,好好看哦,你不拍一张吗?”
  梁蔚瞥了眼:“不拍了, 这张证件照的原件我还有。”
  “你好没仪式感呀。”宋杭杭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你不拍,我拍, 哎呀妈呀,是真好看。”
  李橙说:“记得传给我。”
  好看吗?会比陈鹤森喜欢的那个女生好看吗?脑子闪过这个念头时,梁蔚愣了下, 摇摇头赶走这个想法:“我要去便利店买水,你们要吗,我帮你们带。”
  宋杭杭说:“好啊好啊,帮我带瓶可乐。”
  梁蔚点点头。
  李橙说:“我陪你去吧。”
  便利店在那栋老教学楼旁边,李橙敏感地看了眼梁蔚:“我怎么觉得你心情不是很好?”
  梁蔚牵起嘴角:“没有啊。”
  李橙又多瞧了梁蔚几眼,说:“算了,你不说我也不多问了。”
  便利店门口站着几个男生,邬胡林看见梁蔚过来,扬声道:“一等奖得主来了。”
  梁蔚抿了下嘴角,嘴角的笑容还未褪去,就看到从货架后走出来的陈鹤森,男生刚打完球,身上有薄薄的汗意,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手上拎着一瓶水,斜眼看过来,抬了抬眉梢:“恭喜。”
  梁蔚眼底起了波澜,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佯作镇定:“谢谢。”
  她从他身侧擦过,手背无意间碰到他手上的矿泉水瓶,瓶身上沁凉的水珠微凉,直到整个人走进货架里,梁蔚才低头,垂着眼拿手指拭干手背上的水珠。
  只是同学间随意的一句恭喜,梁蔚,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还没走,门口还有男生的说话声。
  邬胡林调侃薛骁:“骁哥这次不行啊,就拿了个二等奖。”
  “没办法,谁让我们这届的女生厉害。”薛骁为男生挽尊,“要是陈鹤森参加的话,怎么也能拿个一等奖。”
  男生轻飘飘道:“我去也悬。”
  薛骁说:“怎么,你觉得你会输给梁蔚。”
  “她挺厉害的。”
  邬胡林说:“就是就是,别歧视女同学啊。”
  薛骁:“我这哪是歧视女同学,算了,不说了,说得多错的也多,不过你们班梁蔚是真厉害,她上次月考不是进年段前二了,一二名都在你们12班,能不能给11班留点活路。”
  邬胡林说:“薛哥,这次期末加把力,别让我给压下面。”
  薛骁:“操,谁压谁?”
  李橙听到外面的谈话:“人人都说女生学不好理科,你和盛月算是为我们女生挣了一回面子。”盛月是另一个获得一等奖的同学。
  梁蔚敛了心思,从货架里拿了瓶可乐:“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和杭杭。”
  李橙也没客气,挑了瓶椰奶:“这个,谢谢喽。”
  “不客气。”
  周珍出院后几天,找了个超市的工作。往往梁蔚晚自习下课回到家里,周珍还未到家,至于梁国栋的电话依旧拨不通。
  周珍有意瞒着她,梁蔚也就装不知道,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只是很偶尔很偶尔,她有时候会走神,想梁国栋还有姚知伽口中的那个陶遥。
  有一次夜里失眠,她鬼使神差地下载了微博,在搜索框里输入陶这个字,最后一个遥字她迟迟无法输入。
  她觉得这两个字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那个人就变得具象化,她怕她太优秀,又怕她不是那么优秀。这种矛盾的情绪反复拉扯着她,梁蔚有时候觉得自己仿佛溺水的人,每一秒都往更深处下坠,直至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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