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蔚刚好挑的位置，是靠近走廊窗户的这一侧。
窗户开着，两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里。
陈鹤森胳膊随意搭在栏杆上，侧着身体：“考成这样，不怕邬叔到时候削你？”
邬胡林无所谓的口吻：“削呗，人高考都能发挥失常，还不许我文理分班考失常一下？”
梁蔚等了会儿，没再听到陈鹤森的声音，她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刚好对上邬胡林的视线。
邬胡林吊儿郎当地朝她挥了挥手：“学委。”梁蔚在六班的时候，担任过学习委员这个班干部。
陈鹤森低头看手机，闻声抬了下眉，目光掠过她，一如既往地朝她笑了笑，便又继续去玩手机。
梁蔚脸上的笑容就迟了一秒，便硬生生地凝滞在唇角。
这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头：“这位置有人吗？”
梁蔚回头：“没有。”
“那我就坐这啦。”女生性子外向，又问起梁蔚，“你高一是哪个班的啊？”
梁蔚有些心不在焉，余光注意到窗外的两人走了，她才收了心思，抿着唇：“六班的。”
“我四班的，哦，对了，我叫李橙。”
“梁蔚。”
李橙也注意到窗外一晃而过的身影：“刚刚那个是不是陈鹤森？”
梁蔚低低地嗯了一声。
李橙支着下巴：“哇，能和帅哥一个班级也太爽了，我们班应该有不少女生冲着陈鹤森考进12班的。”
梁蔚喉咙吞咽了下，眼皮微颤：“是吗？”
李橙从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反正我原来的班级就有挺多女生暗恋陈鹤森的，毕竟长得帅成绩好嘛。”
打铃声响起。
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不到一会儿，教室的空位差不多都坐满了，唯有第二组后排的一个位置空着。
陈鹤森是和黎波一起进的教室的，黎波高一的时候带的就是陈鹤森那个班，他任教的化学这门科目，而陈鹤森也是化学课代表。
陈鹤森把一摞教材随手放在讲台桌上。
坐在前排的男生，眼尖瞥到陈鹤森手上的那摞教材是化学课本，调侃道：“呦，森哥，你这个学期还是继任化学课代表啊，果然是铁打的化学课代表，流水的班级啊。”
陈鹤森踢了下他的桌腿：“这个学期让给你了。”
常兴宇说：“我倒是想啊，不是得问问我们波哥吗？”常兴宇高一和陈鹤森是一个班的。
黎波从讲台桌上捡了根粉笔:“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理12班的班主任，黎波。”
常兴宇带头喊了声好，然后将手掌拍得啪啪作响。
黎波比较年轻，刚毕业没六年，教学风格也比较轻松，没什么严师架子，和学生也极容易打成一片。他将手中的粉笔折了一截，砸向常兴宇：“这么大个子，坐第一桌挡人呢，上后头去。”
“报告，我近视了。”常兴宇笑嘻嘻道
“赶紧的啊，别逼我动手。”
常兴宇拖拖拉拉从座位上起来：“波哥，您这是假公济私，打击报复啊，有损你英明伟岸的形象。”
黎波气笑了：“我就打击报复了。”
底下发出一声哄笑。
黎波等大家的笑声都停了，才正经了神色说：“今年主任安排教室的时候费了点心思，这一层就你们11和12两个理科班。主任什么意思，你们心里都清楚吧？”
“让我们好好学习呗。”
“争取拼过二中，拿下市理科状元呗？”
去年的高考，二中摘下市理科状元，让庄主任心梗了好一阵子。
“你们知道就好，这教室里有一半的同学高一我都带过，还有一半是刚认识的。不过我竟然是12班的班主任，自然会做到一视同仁。”
有起哄的男生说：“那陈鹤森呢？”
“你们不是都传陈鹤森是我亲儿子吗?那自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黎波说。
陈鹤森无奈一笑。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声。
梁蔚也不禁弯了嘴角。
梁蔚高一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教师，开学第一天，就阴阳怪气责备几个披头散发的女生，教师的威严是立下，但私底下没少学生背地里吐槽她。
那个时候梁蔚就时常在课间听到班级有学生拿三班的黎老师和他们班的林老师作对比，说三班的黎老师幽默诙谐，挺有意思的，暗暗羡慕三班的学生好运气。
不同的老师，带出来的班级氛围确实是不同的。
李橙说：“这个黎老师好逗啊。”
梁蔚：“是很幽默。”
李橙又说：“你们六班的班主任是不是那个林惠？据说她好凶啊？”
虽然梁蔚也不怎么喜欢林老师，但毕竟是自己师长，梁蔚含糊地说：“就是有点严格。”
“反正你现在是脱离苦海啦。”
梁蔚笑了下。
第3章 “看好薯片。”
报道当天也没正式上课，上半天领新教材，下半天打扫教室卫生。
梁蔚在报道的当晚就搬进了宿舍。一中住宿舍的基本都是雁南市旁边镇上的学生，唯有梁蔚算是例外。
宋杭杭的家就在临市小镇上，坐车到一中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梁蔚你家也是雁南市旁边小镇的吗？”
梁蔚说：“没有，我家就在一中附近。”
宋杭杭困惑地问：“那你怎么也来住宿舍了？”
梁蔚笑了笑：“我爸妈因为工作调动要去南边，所以让我来住宿舍。”
宋杭杭哦哦两声。
梁蔚收拾完床铺，接到了周珍的电话。
周珍和梁国栋是明天的机票飞南边，周珍似乎不太放心，梁蔚拿着手机去阳台接。
周珍问：“晚饭吃了吗？”
梁蔚说:“吃过了。”
周珍：“你陈阿姨的电话，你存了吧，有什么事就给你陈阿姨打电话，不要不敢打。”
梁蔚的手指落在栏杆上，她的手心有点湿意，栏杆便有一个雾蒙蒙的指印：“知道了。”
周珍还欲说些什么，这时电话里传来梁国栋的声音，大声嚷嚷周珍把他的那件衬衣放哪去了。
蔚微微蹙眉，就听周珍说：“蔚蔚先不说了，妈妈给你爸拿件衣服。”
梁蔚拿下手机，轻轻吐了口气。
这时宿舍传来一声砰的关门声，声音又重又闷。梁蔚下意识扭头，只瞥见一抹白色的衣角。
梁蔚走了进去，听到宋杭杭小声嘟囔了句：“真无语，门关得这么重，吓死人！”
梁蔚随口问了句：“谁啊？”
宋杭杭撅着嘴：“就那个李菀喽，烦死人，她明明是文科班，怎么还跟我一个宿舍。”
梁蔚在高一的时候就听过李菀这个名字，就像每所高中都有个陈鹤森这样优秀的人，也有李菀这种剑走偏锋的学生。
梁蔚没有多说，手机突然震了下。
姚知伽：蔚蔚，我在学校旁边的奶茶店，出来玩吗。
梁蔚手指在输入框里打字，刚打出我晚点出去，聊天界面又弹出两条消息。
姚知伽：邬胡林和陈鹤森也在。
姚知伽：来呗，让老邬请你喝奶茶啊。
梁蔚停在键盘上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把原本输入的字删除，重新回了条消息。
梁蔚：好。
梁蔚握着手机：“杭杭，我要出去一趟，需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
“那你帮我带一杯校门口奶茶店的茉莉奶绿呗，谢谢啦。”
“好。”
梁蔚穿过校园，经过高三的教学楼，教室灯火通明，走廊处稀稀拉拉站了三两学生吹风。
高三学长学姐们不像他们高一高二这般轻松，报道当天就是正式上课，现在是晚自习课间时间，教学楼和上课时一样安静，几乎没什么声音。
奶茶店门口聚集了不少学生，梁蔚从阴影处走入亮光的空地，姚知伽朝她挥了挥手：“蔚蔚，这里。”
姚知伽嗓门大，这一声引来了几道目光，其中就有陈鹤森的。
陈鹤森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他懒懒地倚靠着门口，垂眸看着手机，另一只手里拎着瓶矿泉水，骨节突起，轻轻敲打着腿侧，瓶里的水因为他这动作而微微晃动。
梁蔚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起伏，起了一丝波澜。
姚知伽给她递了一杯草莓奶酪：“诺，给你的。”
梁蔚接过：“我还得给我舍友买一杯茉莉奶绿。”
姚知伽推着她的肩膀，往店里走：“那一起进去啊。”
点餐台后突然蹿出一团白色的影子，梁蔚吓了一跳，猛地地往后退了步，待定下神来，这才看清那团白色的影子是一只白色的博美犬。
梁蔚几乎整个后背要贴上墙壁，那只博美犬看不出她眼里的惧意，翘着尾巴似乎有靠近她的意思。梁蔚屏住了呼吸，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汗意。
陈鹤森收了手机，看了梁蔚一眼，朝邬胡林的方向叫了声：“邬哥。”
邬胡林：“干嘛，森哥？”
“看好薯片。”
闻声，梁蔚下意识抬眼去看陈鹤森，他转身走进店里，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他清瘦颀长的背影。
姚知伽伸手去握梁蔚的手，触碰到一掌心的汗，姚知伽略显惊讶地问：“蔚蔚，你怕狗啊？”
梁蔚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邬胡林蹲下身子，给薯片套上狗绳，两只手揉着薯片脑袋：“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这些小可爱的吗，我还是第一次碰见怕狗的。”
梁蔚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似乎对这些小动物都有些莫名的惧意，毫无来由的。其实梁蔚打心底里羡慕那些可以毫无障碍和猫狗近亲的人，可她连尝试摸下都不敢。
梁蔚给宋杭杭买了奶茶，姚知伽拉着她聊了会，梁蔚有些分心，不自觉地频频去看店里的陈鹤森。
直到一辆摩托车停在奶茶店旁边的面店门口，车上下来两个人。
两人的着装在他们这群衣着简单朴素的学生中多少有点张扬，李菀穿着露脐的紧身上衣和阔腿牛仔裤，显得人高挑纤细。李菀身边的男生染着一头黄发，穿着黑色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
姚知伽戳了戳她的胳膊，示意她看向旁边，压低声音：“那男的好像是是李菀的男友，据说是个茂华职高的，不过长得还不错。”
梁蔚瞥了眼，男生皮肤有点黑，但胜在五官硬朗。
陈鹤森从店里出来：“回了。”
邬胡林拉着狗绳：“这么早？”
陈鹤森笑笑，散漫道：“都快十点了，邬哥，还早？”
邬胡林喊了声操，又去问姚知伽：“走不走?邬哥送你回去？”
姚知伽：“蔚蔚，那我先回去了。”
梁蔚点头。
陈鹤森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回了下头对梁蔚说：“走了。”
梁蔚心头乱跳，盯着他，轻轻嗯了声。
邬胡林也说：“学委，明天见啊。”
梁蔚在心里低声回应：“明天见，陈鹤森。”
梁蔚回到宿舍，李菀还没回来，另一个舍友庄倩已经回到宿舍。
梁蔚和庄倩简单打了个招呼，宿舍四人，就李菀和她们不是一个班级的。
梁蔚把奶茶递给宋杭杭，宋杭杭翻找出零钱包，要把奶茶费用还给梁蔚。
梁蔚说：“不用，就当我请你了。”
宋杭杭笑嘻嘻：“谢了啊，那下次我再回请你呀。”
几人简单洗漱过后，陆续上床歇下。
快过十点的门禁时间，李菀还没回来，梁蔚问了句。
宋杭杭的声音从床帘里传出来：“她明晚才住进来。”
梁蔚是第一个进12班教室的，整个高二的教学楼空落落，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梁蔚站在走廊，往对面的高三教学楼扫一眼，每间教室稀稀拉拉坐满了几个空位，和空无一人的高二教学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雁南一中，西校区只有高二和高三，高一年级在东校区，离得比较远，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
教室关闭了一个晚上，空气不流通，教室里的气味便不大好闻。
梁蔚开了几扇窗通风，陆续有同学进了教室，她的同桌李橙也在其中：“哇，梁蔚，你好早。”
梁蔚说：“我住宿舍，离得比较近。”
李橙把书包塞入桌肚里，拿了早餐去走廊吃早饭。
梁蔚闲着无聊，拿了本英语单词来背。
后门传来男生的说话声。
“森哥，起这么早，还给不给其他人留条活路，什么时候让我体验一回年级第一的感觉？”
陈鹤森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卫衣，他开玩笑：“你努努力，先考进年级前二十再说？”
那男生是理科十一班的。
“我靠，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陈鹤森：“回班级了。”
梁蔚倏地收回了目光，这才发现页角刚不小心折了一角，梁蔚伸手试图抻平，拿手指按压了一会儿，折角被展平，但依稀还能辨出一道淡淡的褶皱。
第一节 是班会课，黎波略微调整了下座位，便公布班级干部的名称，以及指定了梁蔚担任化学课代表。
梁蔚愣了两秒。
常兴宇打岔：“波哥，这次怎么不让森哥当任化学课代表了？”
“每次让陈鹤森当化学课代表，多没新意？”黎波又说，“这次文理分班考，梁蔚化学满分。”
底下一声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