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交换故事
雪花渐渐变小了,轻轻落于地下。
她转身抱住许诺钻进他怀里说:“阿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她松开他,椅在天台防护墙上酝酿了一下,尽可能地把语言组织得好听些,小心翼翼道:“……你有没有想过要带我去见你父母啊?”
“怎么想到要见我父母?”许诺转眼瞧了她一眼,用逗趣的语气说:“别的儿媳对婆婆都避之不及,你倒好还主动想见!”
云安怼他,“怎么,不可以?该不是怕我抢了你在她心里的地位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家里有个花心的父亲而已!”
“花心”二字在许诺眼里有些严重并不可原谅,但云安没怎么听懂这两字的意思也没多想,随口问一句:“那你母亲呢?”
“……”
问到母亲,许诺心里难受些许堵得慌,不知道怎么去讲,也不敢去讲,更不想去讲。但云安一汪清澈的眼睛闪着光芒,又温暖如初,这种感觉能将他裹住一般,让他的筋骨软下来,有让她和盘托出的冲动。
他定住了,在告诉和不告诉她之间辗转,憋了好久才想好了说辞,道:“我们玩儿个交换故事的游戏怎么样?”
“你不要叉题好不好!”
“我没有。”许诺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讲个你和你母亲的一件事来换取我和我母亲的一件事,你说几件我就讲几件。”
云安背过身去,双臂搭在防护墙上,小声说:“可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她顿住,嘴里再吐不出第二个字。
“你和她的关系不好?”许诺猜问。
云安似乎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许诺,一脸惊恐。
许诺见此反应道:“我猜对了?”
云安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他竟是猜的!
但凡有一点侦查能力的人都会猜出,但许诺并不是靠侦查能力猜出的,而是他明白,能让自己难以启齿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糟糕透了。
“我不喜欢她!”云安突然坦言道。直直望着前方空洞的夜,漆黑一片,雪花停了,只剩凌冽的寒风在耳畔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子般生疼。
许诺重新搂住她的腰,脑袋同样耷拉在她一侧肩上,刚好帮她挡住了吹往脸上的风,温声道:“你说说你是怎么和你母亲闹翻的吧,又讨厌她什么?”云安的心顿了一下。
本可以发现不了伤疤的,但云安亲自指给他看,然后许诺戳了一下,她为保护自己迅速躲开!云安习惯性的逃避,直言道:“我不想说!”
许诺原本只是以她讲她母亲的事情为标准,期间有时间随便编一个故事就好。又听到云安说她讨厌她,便更好奇其中原由,完全没在乎云安的感受!
而他听到云安的话,才猛地想起,他不该问。他将双臂从她腰部抽出,又从她肩处死死环抱,让云安突然有了种安心之感。似乎在告诉她,无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的背后都会有我。不让你受伤,不让你难过!
云安心尖瞬间温热,不受控制地说:“因为我从小骨骼就比正常孩子小一半,因此看着弱不禁风,于是当别的孩童看见就会忍不住欺负我。”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停顿半晌,继续说道:“我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他们性情都很温和。我读初中和高中期间,同学见我太过于弱小,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知道无人可以为我撑腰,于是在学校里对我肆无忌惮地进行霸凌行为。那个时候的校园暴力横行,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无管束能力!”
她深吸一口气,“因此,我忍过了高中就没再读了。”语气短促,让人听着像是毫不在乎,直言不讳。但她前两字又说得极其舒缓,或许更多的是解脱吧!
“初、高中各三年我忍受着各种暴力和冷暴力,初升高时想着换了学校就会好,可谁知道……”
她的每个字都在颤抖,尤其是“暴力和冷暴力”尤为突出。她哽了一下,继续道:“老师的一次阻止,让歧视变得更为严重!他们的眼睛和言语就像刀子一样腕在我的身上,比拳头还要难躲!”
“遇到校园暴力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的去解决,可能躲避是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最好的选择!可是……”他想了数秒还是道:“这些校园暴力与你母亲其中又有什么原因走到了今天……”他顿住,后面的“这一步”三个字他生生咽下。他知道这句话问得不妥,还是吐出半个字句。
“没有原因,因为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云安转过身来对着许诺轻吼,眼神里充满恨意。“我从小被欺负到大,遇到这样的事我也很绝望!期间我期待过、失望过、痛苦过、绝望过……”
“那个时候我多希望她能在我身边保护我,难过伤心时给我一个温暖及拥抱,能给我安心。”她“呵”笑一声嘲笑自己,背过身去:“也是我自己不敢告诉他们,终要自己扛!”与自己置气,没有这样的勇气。
——
许诺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细细聆听。“十八岁,我不考大学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他们兴师动众地带着我妹妹从亖城辞职回来,用极端的手段逼着我去学校。我最后忍不了她的言语,从了她!没一年,她在家开了个旅馆生意,说是为我的以后无活计留的后手。后来高考我以两位数的成绩成功把大学踢得远远的,于是不负众望地我与她又吵了一架。”
“说什么她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家,都是为我,说要不是我她也不会回来,说这里的收入比不了亖城的收入。我当场崩溃,自此离家出走,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联系!”
“我讨……”刚吐出两字,突然许诺拉云安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披风铺成地毯的地上坐下,再解开云安的拖地披风,双手一抬遮住了两人。
双层貂毛披风,为他们挡住了风雪。怀抱着云安躲在披风下,看不到云安有没有哭。数秒后,怀中的温度刚好适中。她委屈发着颤音,哭诉道:“我讨厌她!阿诺我讨厌她——我恨她呜~~~阿诺。”能明显感觉到她痛在深处,在瑟瑟发抖。
“呜~呜~阿诺。阿诺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保护我?你告诉我学校里的那些人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要拿我寻开心啊?就因为……就因为我太弱太不,太不讨喜了吗?就因为我右手小指短了一截吗?”
“许诺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她双手紧紧地抓住许诺的衣服用力摇晃。
许诺紧紧抱着她抚着她的后背道:“没有,没有人再欺负你了,没有了……有我在!”他无措地安慰着,抱着她尽所能地给她安全感。
“你骗人,它们还在,那么多眼睛还在啊~许诺……”
许诺紧紧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道安慰,“没有了,真的不会再有了……”
她哭了许久,才停止哭声。又问:“许诺你告诉我,她明知道把我生下来有不健康的风险,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好!生下我可以,又凭什么要丢下我,不亲自抚养我?为什么我每次受伤时你都不在我身边保护我?为什么我听不到你的问候,你的关心,你对我深入的了解,对我学校的事不闻不问?凭什么上天都不眷顾我,为什么……”她越说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一把掀开了头顶的披风,如刀的寒风袭来,任凭它割在脸上。
“许诺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她二次崩溃,带着恨意对许诺吼,同时用力拉扯许诺衣衫不停摇晃。
“云安你,你别激动……”
“我害怕陌生人都因为她,我变得胆小懦弱不爱笑都因为她,我痛苦,难受、想S都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最后一句她用尽全力吼得撕心裂肺,恨之入骨。
她站起来,胸膛起伏不断,缓和喘不上来的气。冷热交替,在脖颈处泛着时有时无的银亮显现出来。
他拿起披风跟着站起,给她重新披上,但云安将恨转为气顶上天灵盖,扯下披风用力丢往一旁。许诺顺着她,一把抱着她令她动弹不得,不停抚着她的脊背安慰道:“你讲的这些我都能理解,我知道你有委屈和痛苦,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从今以后你不是一个人啊,你有我,你不用怕的,我们是夫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都将和你一同面对!”
“……我需要她时她不在,我不需要她时她又要回来管我,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啊!”她瘫软在许诺怀里,许久才顺过气来,语气出奇的平淡,“既然从前我无法拥有,那么现在我也不需要……”
里面夹杂的太多情感,是她无以言表的,也是这些情感让她放不下,并选择沉于海底。然而沉积在海底的痛苦越来越多,只要吃到了让她无法拒绝的甜头,她便会随着吐露的心声而崩溃。
她知道只要看淡了一切,不在乎了,她才会摆脱痛苦。所以她洋装成熟,短暂遗忘!
——
“……”
“阿诺。”云安完全平静下来。
“我八岁母亲便去世了,车祸。守孝期不到一年,我父亲便娶了后妈,我在他们的婚礼现场大闹了一场,让他们颜面尽失,父亲给宾客的解释是母亲去世给我的打击太大!我压抑着情绪住在家里,给母亲守了三年的孝,孝期一过我就搬出了那个家,并和我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
“云安,我愿意和你分担你的痛苦,那么,你愿意帮我分担我的这份痛苦吗?”许诺温声道。
他后悔了问她母亲的事,所以为了弥补她今天的痛苦,选择性的讲述了他的故事,也为了完成交换故事的游戏。
“……我愿意……”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你知道不知道。那天的云……”
他在云安耳畔反复哼唱这句歌词,一句比一句轻。许诺说这首歌是她母亲生前经常唱给他听的。
第31章 最重要的话
寒风吹息了他们的怒意,但吹不淡他们的恨,许诺理解云安,云安也愿意分担。
云安在地上缓缓写出“新年快乐”四个字,这是她认为在春节期间一定要说的四个字,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
刚哭过,不想说,所以写。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这四个字在春节前后除了是亲朋好友走街串巷的祝福,还是儿女回家团圆时说的祝福。
城市中心,灯红酒绿,热闹繁华,各个地方都有祝福新春的横幅或广告,年味十足。
在伊城北面地标为皖椿纱湾的一个地方,住有快五十岁的一位中年男人,一有空就会坐在那阳台上的摇椅上,旁边放一矮桌,点着香,泡着茶,有时望着初升的太阳,有时守着夕阳下山。偶尔现出几根白发,像正在享受晚年生活的老人。
春节儿女都在,围在桌前,在外人看来幸福齐全,可只有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叫何秋末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却比他亲生的两个儿子还要亲。
每逢年过节他都会带着妻儿回来看望,不似他的那两个儿子从不回来。大儿还好,不回来至少逢年过节都会打个电话过来,但小儿不回来就算了,一个电话一个问候都没有,跟个陌生人似的。
知道他的便知道他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不知道的便认为他只育有一儿一女。
他每坐上摇椅眺望远方,他的妻子都会感受到他的沧桑和凄凉。他时常抱怨:命运弄人啊,天灾人祸怎么也躲不过!后悔没用,该来的还是得来,顺应天命,或许时间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叫许文忠,心里惦记着两个孩子的普通父亲。他不太爱笑,幸好小女性格开朗,总会把家里的气氛搞起来,把父母逗得哈哈大笑,只有这么短暂的时间,许文忠才不会抱怨。
——
“爸、寇姨时间不早了,我们就走了,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太累了!许谧,别淘气,照顾好爸妈。”
“知道了二哥,你和嫂子每次走都说一样的话!”一脸不耐烦地把何秋末和图雅楠一同往门外推,“快走快走啦~”
“爸、寇姨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你们……”门一下子哑声关上。
“走吧雅楠。”
“以后你别叫我说这些话了,自己人干嘛要这么客气,许谧上次说她耳朵都生茧了,看这回就急上了吧。”
在停车场处图雅楠道:“你说再多话都比不上这几句关心话!大儿不在,小儿不回,爸他常常叹气你以为在叹什么,还不是见别家整整齐齐,团团圆圆。”
“可他叹的明明是命运!”
“榆木脑袋啊?”图雅楠耐心道:“如果一家人和睦团圆,爸他就不会看日出守夕阳叹命运,而是享清福!”
何秋末听到这就一阵沉默,想到这个家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很清楚事情的原委,但他不敢提,不敢对图雅楠提,或许是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方式打开吧。
“这些叮嘱是最重要的话,不能少!”图雅楠严肃道。这时何雨冬发着“咿呀”的小奶音,似乎也想告诉何秋末最重要的话 。
——
春节一过,紧接着的就是元宵节。
许诺早早听说今年伊城的元宵喜乐会在东面城边的一个小古镇举办,叫元明古镇。
根据当地人了解,元明古镇的建筑据此只有几十年的历史,但后山上却有一个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寺庙——云麓寺。
当地人说,曾经有两代的皇宫贵族在此成功避难,可惜一个比一个传得离谱,已不知避难的人到底是谁!
有的人说是元、明两朝灭亡时皇家曾在这里避难,也有人说是北宋皇帝被俘虏前曾在这里避难。更离谱的还有人说武则天曾在这里祈过福,让公主在这躲避过甚至还有人说隋唐时期李世民曾在这商议大事,等等众多更为离谱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