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晴天屏住呼吸听了听。近处有两个人,一个人的呼吸声处于较高位置,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明显处于比她还低的位置。
高处的那个人突然开了口:“说说吧。”
一片死寂。如果不是在这安静的环境里还有缓缓的呼吸声,她都不会相信周围有人。
“喂,装哑巴没用。”那人明显不耐烦,“说吧。”
又是一阵沉静。
“说什么?”南望开了口,听距离和高度,应该坐在地上,在距离她两米之处。
“就连试卷出题都一定会有‘已知’,才会有“求”。您是从小交白卷交习惯了么?”
喻晴天忍不出吭哧傻笑。还以为他对她毒舌过分,没想到是谁谁都怼。
不知是不是被刺激到,站着的那人更加不耐烦:“别装傻!”
入主题啊!直接问啊!快递里的文件在哪里?喻晴天也跟着不耐烦。
“学生能不能精准给出答案,也跟老师的出题能不能直击重点有关。哦,对不起,以您的文化水平,应该懂不起。”
喻晴天明显听到居高临下的那个人颤着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
怼人能到这份上,也是绝了。
“那我漏一下题,某个东西。”
“什么东西?一件衣服?一台电脑?还是一颗糖?”
“别跟我装傻充愣,我没多少耐心。”
“我没有,也不会。我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连你们是谁也不清楚,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耍小聪明。”
南望的语气听起来无比沉静,更像是在不着痕迹的讨价还价。
又是一阵安静,显然对方被他将了军。
那人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朝喻晴天靠过去。
她神经紧绷,眼前却突然一亮。那人把黑头套给她摘了,还顺手把嘴上胶带扯掉。
她眯了眯眼,努力适应,视线渐渐聚焦。站在面前的,是个穿着墨绿西装内搭花衬衣的男人,头发打着厚厚的发胶,肉眼就能判断其硬质以及多天未洗的程度。
喻晴天趁机环视一周,彻底呆滞。
这是个空间不大的仓库。周围旧式红砖围成的墙壁散发着陈旧气息,顶部足足6米高,灯光却有些昏暗。
七八米外有三个人正在喝酒嗑瓜子,他们的啤酒瓶旁放着几把管制型藏刀。
那人咧嘴坏笑:“差点忘了,你女朋友也在。”
南望坐在一旁的地上,衣衫凌乱,双手被反绑,正转头看来。他左边嘴角一块青紫,右边额角一块淤血,从嘴里啐出一口血,急着澄清:“她不是我女朋友。”
真打?可别给打坏了!喻晴天一急,直接站了起来。
那人被喻晴天突然的举动惊得一愣,抬手把她推回沙发,“坐好!”转头又对南望说:“你女朋友这么紧张你,急着撇清关系做什么?”
“她真不是。”南望扭动了下,眉头皱了皱,大概是牵动了某处伤口,“晴天小姐,你还是自己说清楚吧。”
喻晴天的脑子暂时停摆,差点把南望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因为眼下的一切,都跟剧本不沾边。
他们遇见了真绑匪!
第10章
虽然这些人不专业到令喻晴天怀疑人生,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戾气绝对是真的。
一时想不明白突然闯出来的“程咬金”是怎么回事,她便在对方狐疑的眼神中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傻笑:“我确实不是他女朋友。”
南望无奈摇头,状似舒了口气。
“只能说……想成为他的女朋友。”然后她就看见南望生无可恋地转头,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她冲他傻傻一笑,继续装单纯。反正已经这样了,只能借用这些假演员真绑匪从南望嘴里套话。
可她的这句话更加雪上加霜,绑匪头子一听激动起来:“我只要一个东西,你告诉我在哪里就皆大欢喜。如果不给,我不介意立刻把你女人送给那几个兄弟。”
绑匪头子走近南望,伸手拽住头发,扯着他看向喝酒的几个人,“看见那大高个没?”
喻晴天急了:“别拽!”还有……脏手从帅哥头发上拿开!
绑匪头子瞥了她一眼,继续对南望说:“刚才进来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盯着你女人转来转去,什么心思你也懂。”
南望使劲偏了偏头,硬生生让头发从绑匪头子手里脱离,恨恨瞪了一眼转开头,“纠正一下,她不是我女朋友,自然就不是我女人。”
虽然撇清关系是为了保护她,可南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冷、神情冷漠,又着实令喻晴天心头微微不爽。
绑匪头子哈哈一笑:“他不承认你是她女人就罢了,现在还觉得你是累赘诶。”
喻晴天噘嘴:“我倒挺想是的,不过也得有机会。”
绑匪头子煞有介事地回:“有机会的,他还是挺关心你的。”
喻晴天笑出梨涡:“我也觉得。”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
绑匪头子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坏得很,“你再不把那东西给我,今晚就来个‘现场直播’!”
南望看了喻晴天一眼,不由叹息:“放她走,我就告诉你们东西在哪里。”
“你告诉我,就放了她。”
“万一你反悔呢?”
“那我还怕你反悔呢!”绑匪头子怒了。
南望跟着怒:“又不是放了我。我还被绑着呢,你怕什么!”
眼见着两人越说越偏,喻晴天也急——提一句“快递”,说一个“文件”就那么难?
“那什么……两位……你们在用我讨价还价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也在旁边啊?”她不得不自己提醒:“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又一次,再一次,南望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晴天小姐,你能不能看看场合。”
喻晴天又傻傻笑了。
她到目前还没彻底看透南望,却从神情和语气判断出来,他并没打算把快递里的文件交给绑匪的意思。
如果任由绑匪放她离开,一来保护不了南望,二来很可能就此错过探问出文件所在的机会。
“踏马当着我面玩暧昧?欺负老子单身?”绑匪头子被刺激到,朝着喝酒的人招手,“给我打!往死里打!”
喝酒嗑瓜子三人组立马上前。
“别!”喻晴天站了起来,蓄势待发,“别打坏了!别打脸!”她已经将绑绳放到最松,只需一秒就能获得自由。
当然,不到迫不得已她还是不愿在南望面前暴露。
“给老子打脸,专打脸!”
“别打头!”喻晴天一脸悲戚,“打伤了头,打傻了人,还怎么找你要的东西。”
“等等……”绑匪头子貌似被说服了,“有道理。”
认真的么?轻易就能被挑动情绪,轻易就能被引导思路?这些人是认真的“恶人”?
没等她缓过劲儿来,绑匪头子便看着她坏笑:“老费。”
熟悉的名字,就是那个在车里摸她裤兜顺便揩油的人。
大高个立刻窜了过来,“来了,哥。”脸上眼里一点都藏不住窃喜。
“这女人,你的了。”
“哎呀哥!就等你这句话了!”老费搓着手,一脸流氓样,摸了摸她下巴。
喻晴天偏开头,止不住叹气:不能让他们继续胡闹下去,也不能让南望受伤,借用真绑匪套话这一计算是费了。
她在手上续满力道,转瞬就要击出……
“别碰她!”南望突然起身撞了过来。
一群人傻乎乎看热闹,全都忘了南望虽然绑了手,脚却还自由,被他突然而起的猛撞扰得手忙脚乱。
趁此机会,喻晴天猛然抬脚,朝老费危险部位一个猛踢,精准且力道极大。
一时间,几个人倒地的倒地,痛呼的痛呼,一片混乱。
南望撞开几人,转头就对喻晴天喊:“跑!”
同样身处险境,他说着跟她没关系、不想有关系,却还先考虑她的安危!
喻晴天突然觉得这个危险的男人,还是挺可靠的。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跑得掉。南望刚刚喊完,背部就被重重一击,直接向前倾倒,扑在了喻晴天身上。
一阵拳打脚踢,南望死活都不挪动位置,把喻晴天压住,替她挡住了所有击打。可也压得她动弹不得,解不了绳,起不了身——手都被压进了沙发缝隙里。
“别打了!我告诉你们在哪儿!”南望松口的时候,打人的和被打的都累了。
几个人把南望拉开,推倒在沙发上,老费还在地上跪着起不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绑匪头子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早说嘛,少受罪不说,我也不受累。”
南望咬了咬唇:“在我住的地方。”
“骗谁呢!”绑匪头子火冒三丈:“抓你的时候我就去你家搜过了,什么都没!”
南望喘息着忍痛抬头,“我又没说是现在的家。”
如果一个人有心要藏某件东西,又不想让别人得到,那一定会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不仅可以保护其安全性,还能确保自己能随时观察到。
北巷路112号304,南望的现居地客厅窗户,正好对着北巷路33号202的阳台,将对面空荡荡黑沉沉的屋内一览无遗。
如果把文件藏在那里,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而他还可以悄无痕迹地随时盯着。
聪明!喻晴天拔出压在沙发缝隙里的手,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没心没肺的不专业绑匪们却不会因此而赞叹他的聪明,反而非常急切地把两人又塞进小货车里。
绑匪头子上了另一辆小轿车。那个被喻晴天踢伤的老费也嗷嗷叫着跟了上去,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这一次没有蒙头,也许是因为都已经看过人脸没必要了,也许他们最终谁也不会放过。
车内几个人坐在靠近门的位置,唯独把他们两人留在靠里的角落。四周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绳索、空酒瓶……
车开得极其不稳,被什么东西磕到颠了颠,南望跟着痛哼了一声。
喻晴天无比内疚。
除了不小心烧毁大学生物实验室那个污点,南望的前25年可谓光彩熠熠。就算他可能跟神秘消失有关,也未必有切实地不法行为。
可现在,不仅被打得伤痕累累,还被她装傻装可爱骗了。
“你……”她忍不住关切:“痛么?”
南望默然,过了一会才回:“还行。”
“如果我当时没有跟去,应该不是这样的。”
如果她没有策划一场绑架戏,就不会把真绑匪当成演员,更不会故意被绑。从这闹剧一开始就已经出动救人,根本不会让他被打。
南望朝她身边挪了挪,“如果你没跟着,我应该已经被打残了。他们绝对不会给我讨价还价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喻晴天知道是在安慰她。
“晴天小姐。”南望突然打断她,“不好意思啊,借你衣服擦一下血。”
还没等她反应,南望已经靠近,额头抵在她肩头,从左到右轻轻磨蹭过去。
喻晴天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们两人的距离有点近,又有点说不出的焦躁感。
南望让开,脸又红了。
“其实你挺好的。”南望的额头又从右到左磨蹭了下,“至少我很久没有跟刚认识的人说过这么多话。”
他的气息,带着血的味道,喷洒在她的肩窝里,暖暖的,潮潮的。
“对不起啊,把你牵扯进来。”南望抬起头,下巴搭在她肩头,继续蹭着血。
而喻晴天不仅身子僵了,脑子也当机。
这软绵绵低沉沉的声音,这似有若无吐在她颈间的气息……她终于反应过来是什么感觉了!
太……太撩人了……
另一边角落里的几个人摆出一副吃瓜姿态,翘首观望……
喻晴天被南望突然的亲近撩得心神不宁。她用尽了手段都不能接近半点的人,现在竟然跟她发展到了突飞猛进的亲密度!
可是……可是她接近他是为了获得信任探取文件……
南望呼吸之间打在脖颈上的气息令得她缩了缩脖子。本来因为错失救人时机而心怀内疚的喻晴天,这下更加愧疚了。
她想告诉他:绑绳已经松了,随时可以脱身,顺带把他救了,心情愉悦的话还能把绑匪打趴下替他报仇解恨。
就算被责怪,她也要坦白:“呃……其实……”
南望的唇突然贴近她的耳朵,若再近一点,就能触到她的耳垂。
她听见一句似有若无的话:“下车就跑……”
刚怀疑是不是幻听,便又听到了后半句:“……街口银行。”
“……”
果然,成熟理智的男人,是不会在危机时刻玩温情的。
他靠近她,假装亲密暧昧,其实只想找个机会告诉她:街口银行——直面主路,路上车多人多,警车巡逻、天眼监控……无疑是最好的奔逃之处。
可转瞬之后,喻晴天心底的愧疚感又加重了。他竟然先照顾她的安危!
车很快便停了下来。两人被拉扯着下车,喻晴天假装没站稳踉跄了下,准备脱开手中绑绳直接将绑匪头子制服。
她双手手腕刚刚翻转方向,就见一道人影从身侧飞速掠过,然后便听见南望歇斯底里的一声惊呼:“跑!”
第11章
身经百战的喻晴天被南望的一声大吼惊得瞳孔发颤。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这样一个人——自己都身在危险之中,还不顾一切先考虑她的安危。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她大概会把这种行为归于男人面子作祟,可南望……
帮她抵挡揩油被打……
试图撇清关系保护她被打……
把她压在沙发上护着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