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我三十年——丁丫
时间:2022-01-31 09:37:51

  “没太亲密是什么意思?”常欢问。
  “就是谈朋友吧,俩人眼神交流啊,总有点不一样的……”
  “哦,那么这么说来,你和你的那位风哥的对视的眼神,就会和看我们的眼神不一样咯?”刘玉锦顺着她的话说。
  “你们这些人……”王晨又好气又好笑,“陆夏兰看梁老师的眼神有那么点隐约的娇羞……”
  “啧啧啧……那梁老师看陆夏兰呢?”
  “这个……”
  秋云也竖起了耳朵。
  “我哪里敢随便盯着梁老师的眼睛看?”
  众人绝倒。
  “梁老师对陆夏兰我是觉得少了一点……热情?”
  “热情?哪种热情?”刘玉锦一脸不解。
  “就像高志飞问陆夏兰文学,小云问高志飞菜?”常欢补刀。
  “对对对,”王晨笑起来,“小云一个劲儿问高志飞这个能不能吃,那个好没好,我都以为小云对高志飞有意思呢。”
  “喂喂喂,打住打住,”秋云本在旁边做一个津津有味的吃瓜观众,没想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赶紧澄清,“我怎么会对他有意思?他对我有意思还差不多。”
  “瞧你说的,我都脸红。”常欢捂住了自己的脸。
  “哎哟,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这有什么好脸红的。没谈过恋爱才脸红呢。”秋云揶揄她。
  “你……臭流氓!”
  秋云过去摸了一下常欢的脸,说:“我这是在帮他,哪里有人家男朋友在场,还不停找人家小姑娘讲话的。”
  “是这样?我没看出来。”
  “是的,后来我看出来了。”王晨忍笑,“高志飞肯定也不是小云喜欢的类型。”
  “大晨,你果然是过来人,”秋云走过去又摸了一下王晨的脸,“看你平时最老实,没想到察言观色居然赶上我的1%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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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12月13号
  我来到这个时代第四个月。
  我已经慢慢熟悉这里的时代背景和生活节奏,甚至有点喜欢上这里的生活。这里有一种美,深深地吸引着我,就好像蒙拉丽莎的微笑,说不出缘由,就莫名让我着迷。
  有点意思。
  我在2017年的日记本里写“没意思”,可回到30年前,我在日记本里写道“有点意思”。
  一种矛盾又自责的拉扯,一种难以说明的心绪。
  秋云扣上钢笔,将日记本放进包里。从穿越来的第三周她开始写日记,断断续续,如今已是第64篇。这四个月来,她彻底适应了80年代的生活,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被环境影响,比如被班上同学好学的热情感染,养成了没事儿就来画室呆呆的习惯,偶尔提笔画几笔,有时看看同学的作品。
  其实在秋云的大学中,秋云的老师也是鼓励同学们没事多去画室,即便不画画,待待也是好的。但是新世纪的诱惑太多了,能静下来潜心研画的学生寥寥无几,也就要交作业前,画室通宵达旦地赶画。在1987年,秋云也见过通宵达旦地画画,但是完全不是因为要交作业,而是自发地想创作,灵感如瀑布般轰隆隆地飞流直下,让你有种冲动不得不挥毫泼墨。这种对比,让秋云汗颜,她想,如果把他们这群认真的人放到信息发达设备先进的2018年,会是什么样子?
  秋云是七点多来的画室。起初是想画点什么,但拿着笔不知如何下手,便写了日记。天气转凉,人陆续回了,她又坐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
  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旧毛衣,有点冷,她起身关上窗,抬头一轮圆月猝不及防映入眼帘。那月亮那么亮,那么圆,那么美,亮得月球上的沟壑都没有了,她不禁看呆了。
  她想起幼年时候,一天晚上对面的山头上也出现了一轮硕大的圆月,大得把整匹山都遮住了。她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长大后,她不确定真的会有那么大的月亮,还是她的记忆在若干次回放中进行了艺术加工,她只记得那次司马峰牵着她的手,低头告诉她:那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农历十六的月亮是最圆最亮的。
  原来又过了十五了,清辉满地,教室的水泥地面都泛着一层光。那轮月亮仿佛谁的眼睛,也看着她。
  “哦,月光洒在每个人心上,让回家的路有方向;哦,离开太久的故乡,和老去的爹娘……”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唱这首歌。
  月亮你好啊。
  月亮,你能看见我,也能看见我爸爸吗?
  他还好吗?
  突如其来的,她心里一阵触动,她有想流泪的冲动。她回到位子上,打开已经收拾好的画具,几乎有些颤抖地,迅速勾勒起了轮廓。这是一种久违了的冲动,披荆斩棘,汹涌而出。她自幼喜爱绘画,高中一度疯狂爱上油画,司马峰花大价钱为她请了省里的老师,几幅下来,老师都夸秋云有天赋,是可造之材。那时候她如饥似渴,仿佛有用不完的灵感。当年艺考以专业第一的排名考上了美院。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高三毕业后的那场遭遇,完全改变了秋云一家,司马峰一进监狱,秋云情绪一落千丈,灵感也好像枯竭一般,大学浑浑噩噩地过了四年。
  可是今天,那灵感好像积攒这几年,如一个堵塞的水龙头被忽然打开,所有的水花飞溅出来。她沉迷在这样的感觉中,她恍至无人之境,天大地大,混沌初开,只有她一人在这番天地里翻云覆雨,酣畅淋漓。
 
 
第20章 
  梁禾是今天的值班老师。
  美院的画室不晚上不关门,但到十点会有老师来巡查,做一个登记。他的导师陈静韬最近扔给他一个课题,让他研究“佛的眼泪”。陈静韬的研究范围和训练手法一向以出其意料著称,梁禾报名的时候也知道,没想到实际应付起来,还得花些功夫。到他这个阶段,画实物已经很容易,要画得像,他可以给你画的如同拍照一般真实。但是这是不对的,或者说不是他追求的,绘画的表达是对内心的解读,是作者的折射,或者是世界的折射,你的作品就是另外一个你自己。这些他都明白,但是自觉火候还欠缺。他研究了一些佛经,但字字认识,却不得要领;请教过学中文的陆夏兰,明白些,但好像又更糊涂。
  想到这些,梁禾心里有些焦躁,索性扔了笔,到画室巡逻一圈。
  于是他看到了秋云。
  画室里只剩三五个人,分的很散。秋云坐在后面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有些单薄。她的脸干净,是那种很白的干净,像一张纸,被黑色毛衣衬得甚至有些惨白。她神情很投入,没有什么表情,但看上去很严肃。很明显,她在画画,也很正常,画室不应该就是画画吗。可这空旷的画室中,梁禾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角落,黑色,却泛着微光。
  不知想到什么,秋云停下来,转头看向窗外。
  梁禾也看出去。
  静谧地天空中,悬着一轮明月。
  今晚的月亮真圆。月亮周边一丝云彩也没有,天空中就这么个孤零零的月亮。唯吾独尊,又独孤求败。亮得很圆满,又很寂寞。
  他忽然想起某个时间,他也曾问:“如果力量够大,速度够快,是不是就可以脱离地球的引力,飞向太空?”
  “是的,”那人微笑,指了指远方, “牛顿很早就说过,人是可以飞到月亮上去。”
  “月亮上有什么?”
  “有啊……有……”
  有什么呢?
  零星的片段向他扑来,他倒记不真切答案中有什么了。只记得很多笑声、很多快乐,然后很多人来、很多横幅,然后很多口号、很多喧嚣,再然后,很多被撕碎的书籍碎片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撒下来,像一场大雪,他伸手去接,只剩半张牛顿的脸。
  那些事啊……他心里泛起一声苦笑。倏然发现思绪依然飘了很远,收回来,秋云已然转换了视角,回到了创作。
  那个耍小聪明、仗着自己有天赋而偷懒、不求上进的秋云,无组织纪律、自由散漫的但又有点古灵精怪的秋云,是眼前这位沉浸投入的少女吗?
  他站着瞧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无声息地走近她,停在一步之遥。
  他看到了整幅画。
  夜空是黑色的,也是蓝色的,或者说是介于蓝与黑的一种颜色。画幅中只有一个明亮的圆点,向外一圈一圈地辐射着光线。乍一看都是明亮的光,可光圈和光圈的交接处,巧妙地用了极淡的反色。画面的最下面,是一些怪异的影影绰绰,像草木、像鬼神、像人家,又什么都不像。黑白的对比,反色的对比,让整个画面尤为突出。
  他凝视着那副画,心跳在逐渐加速。
  就在当下,秋云似乎有所感应,她转身过来,脸上还未来得及改变表情。
  月光映在她脸庞上。
  梁禾加速的心跳忽然一停——她的右眼,挂着一颗晶莹的泪。
  所有的思绪豁然开朗:“佛的眼泪。”
  秋云不知道梁禾在后面,更不知道他在后面站了很久。
  她在右下角写下了自己的落款,不知为何,就这么一转头,就看到了后面的人。可她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眼角的泪,在瞳孔睁大的一瞬间迫不及待地顺着脸庞流下。
  她有些慌乱,慌忙擦掉泪藏起情绪,又更慌乱的想把自己的画收起来,慌乱之中,她不知道哪个更着急需要藏起来,只听见画笔和画板“砰砰砰”接连掉到了地上。
  好像一不小心做错事的孩子,或者百密一疏泄露了秘密。
  她蹲下去捡。
  有人帮先她捡起来一支笔。
  “谢谢。”
  “不客气。”
  梁禾把笔地给她。
  “谢谢”
  “画很不错。”
  “谢谢。”她仍旧低着头说。
  梁禾不捡了,看着秋云把东西都收拾好。
  “喜欢月亮?”
  “嗯?”
  梁禾看向窗外:“今晚月色很美。”
  “是的。”
  秋云忽然问:“梁老师您看日文吗?”
  “看。怎么了?”他回头。
  秋云瞧着他的脸,平常而真诚,没有戏谑,也没有异样。
  她笑了下,面容逐渐恢复,说了另外的话题:“没什么。我从小就喜欢夜晚,如果明月高悬,我就喜欢看着月亮。我爷爷说眼睛见了月光,明亮。”
  “你爷爷的说法还真多。”
  秋云又笑了下,月光给她笼了一层温柔的光。
  “今我所说,犹月行空,清净无碍,譬明眼人。”梁禾记起下午看到的一句佛经,怕太难懂,换了白话文说:“古文中,把月亮比作很美好的东西,明亮清净,就像人明亮的眼睛。”
  “我知道,‘今我所说,犹月行空,清净无碍,譬明眼人’。”秋云脱口而出。
  梁禾转头看她,目光中是□□的疑问和惊讶,秋云忙补充:“这也是我爷爷说的。”
  秋云撒了谎,这句话不是她爷爷说的,正是梁禾说的——若干年后的梁禾曾在秋云她们班的课堂上,分析过一幅画,用了这四句来形容画中的场景。她记忆深刻,查了原文出自佛经。
  可是现在,也可以用来形容梁禾。
  他也笑了,像是随口而说:“又是你爷爷。”
  月光下,秋云看到他眼窝的投影、山根的投影,还有睫毛的投影。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可神肯定不知道,有了光,便有了影子,世界的美丽多了一倍。
  俩人站了会儿,没人提刚刚的泪,梁禾没问,秋云也没解释。
  仿佛从来没看见,从来不存在。
  “下下周有个美国学校的交流,有空吗?”梁禾说。
  “都在学校,怎么了?”
  “你英语不错,有空来帮忙。”
  “具体是?”
  “翻译吧,备用翻译。随时等召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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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学美术的同学都知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对于中国的当代美术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改革开放、大量西学著作的译介进来,西方近百年的思想、文化和艺术史被中国这只功能强大的胃迅速消化,现代主义思潮撩拨着青年艺术家的神经,各地富有纲领和社会批判特性的“群体”悄然出现,中国的艺术格局有了重大改变和更新。教科书上称此事件为“85美术运动”。人们的思想变得开放,艺术的交流冲破了国界。A市美院算是国内最早一批和国外院校建立国际交流关系的美术院校,而梁禾说的交流便是其中之一。
  这年头,能见到个外国人实在是太新奇了,比见着恐龙还新奇。学校里宣传栏最醒目的位置早早就贴出了欢迎报,还中英双语。院里的老师也比较看重,开过一次大会,说外国友人来,要注意礼貌,大方热情,弘扬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要盯着人家看,不要给祖国丢脸。
  气势搞了一周,终于,一队金发碧眼的老外,在美院校长的亲自接见下,来到了A市美院。
  “哎哎哎,你们今天看到了吗?”常欢一回宿舍就激动地问,“好多老外。”
  “瞧见了,瞧见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活人呢。”刘玉锦说。
  王晨把一封信放到书包里,感叹:“老外都长得好高啊,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大晨儿,风哥又给你写信啦?”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常欢的眼睛,笑嘻嘻地说,“你啥时候能让我们见见真人啊?”
  王晨笑睨一眼,并不理会:“他们来我们学校是干嘛?”
  “交流呗。”
  “怎么个交流法?”
  “可能就看看我们怎么上课,看看我们的作品,吃吃豆腐和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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