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宛音也是可怜人,她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过,若按南星所说,不管是他还是容璟仙尊,宛音若真是在他们两个身上找影子,那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确实都不公平。
容璟仙尊借着她迟到误了吉时的事,毁了与她的大婚,是不是也算变相戳破了她幻想的泡沫,把她拉回了现实?
想到这儿,时蓝猛摇了摇头。
像容璟仙尊那样自私任性的人,他做什么决定,怎么可能有一点儿是为别人着想?
她刚刚当真是犯糊涂了。
时蓝不再谈宛音的事,转了话锋,拿着一个煮过的鸡蛋滚了滚南星的眼睛。
“师尊说了,我这妻子的名分也只是一个虚名。估计,跟我当他徒弟也是差不多的……大概高高在上惯了,他做事,好像从来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不会把别人的处境放在心上……但他心不坏,应该,也不会真的去伤害我什么……阿星,你不必太担心我……他说不定,明天就腻了。不管如何,他一定会主动与我和离的。”
南星眼睛的肿,终于消退了些。
时蓝放下手中的煮鸡蛋,随手放在一个篮子里。
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他答应了我,我与他成亲,他会照拂妖界。对了,阿星。妖界,近段时间有写信给我吗?”
……
时蓝把成亲这事的影响看得太简单,后来她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无疑便想错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仙界的人虽然不会嚼容璟仙尊的舌根,但不代表他们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
只不过,他们嚼舌根的对象,完全转移集中到了时蓝身上而已。
众位仰慕容璟仙尊的女仙,心里本是捏着盼望多年,眼睛哭成了核桃,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上古狐族尊贵的宛音公主与容璟仙尊联姻的事实。
可谁都没有想过,这桩婚事,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时蓝仙子钻了空。
对她们来说,叫时蓝仙子还算客气好听的,一个被仙界招安的妖界小妖算得上什么?!
她怎么能配得上容璟仙尊?!
可惜,宛音公主与容璟仙尊本该成婚的那日,她们谁都没有出门,各自在自己殿内伤春悲秋,喝得酩酊大醉,以祭奠自己逝去的爱情。
因此,才失去了机会,被撞了狗屎运的时蓝抢了先机。
容璟仙尊眼睛又不瞎,时蓝仙子除了样貌好一点,一无是处。
只差踏出去那一步,在容璟仙尊面前晃上一圈儿,她们就有机会取代时蓝,成为容璟仙尊的妻子。
谁能不气?!
不过,众女仙气而不馁。
这段婚姻,她们是不看好的。因着共同的利益,从前互相看不对眼的众女仙团结在一起,成立了一个组织。她们每天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殿内的墙上打卡——
容璟仙尊今天与时蓝仙子和离了吗?
比起众女仙的含蓄,从前容璟仙尊收的一百零八位弟子,对于以前的“师妹”,突然要改口叫“师母”这件事,似乎心梗得更为直接。
不,准确说,现在应该是一百零七位弟子。
有一位男徒弟,从前十分仰慕宛音公主,他根本不信时蓝是刚好路过,补了宛音公主的空。
他认定时蓝定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才勾/引了容璟仙尊改变心意。
虽然宛音公主大度不计较,但为了替宛音公主打抱不平,他时不时就给时蓝使些绊子。
又一次使绊子、在时蓝走路的时候猝不及防伸出脚一勾的时候,时蓝重心不稳,情急之下随手握住了案上一盏灯。
于是,他不小心连带摔碎了容璟仙尊殿内的这盏灯。
容璟仙尊闻讯进殿的时候,先是看了看摔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时蓝,然后淡漠地抬了抬脚,从时蓝面前路过,俯下身,心痛地捧起灯盏碎片。
“这盏灯,可是我征战鲛族的纪念品。”
“师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时……师母她把它打碎的。”
容璟仙尊冷漠地掀了掀眼皮子。
“你以为我眼瞎?现在还敢叫我师尊?我……没你这个徒弟了。”
于是,这个徒弟被果断除名。
又因为一百零七不好听,容璟仙尊强迫症作祟,嫌麻烦不愿再收徒,仍是保留了时蓝徒弟的身份。
名义上,时蓝对他来说,亦徒亦妻。
……
时蓝想岔了的第二件事,便是在“容璟仙尊之妻”这个虚名头衔的理解上。
容璟仙尊当时的确也没有骗她,虚名倒的确是虚名,毕竟谁都没有把她这个身份放在眼里。
连同她自己也是。
但容璟仙尊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儿,妻子跟徒弟之间,差别确实不小。
比如,成亲后她必须搬去容璟仙尊的居所内住。
不管他们两个人白日有多陌生。
晚上,也得睡在一间房里。
近得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虽然,当然是容璟仙尊睡在床上。
她睡在地上。
……
又比如,从成亲后,她便被仙界一些管礼仪的仙子教导,不可在不报备夫君的情况下单独去见其他异性仙尊。
万不可像成亲那日一样,跟着别的男子离开。
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让她要与南星仙尊保持一定距离。
时蓝觉得不解,问她们,仙界从前不是没有这些规矩吗?仙界何时把人间这些乱七八糟的礼数全部照搬来了?
仙界办事不比人间,这样一来二去,这不准那不准的,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
管礼仪的仙子挠了挠头,“好像,是从你与容璟仙尊成亲后,仙界才改的规矩。”
时蓝更不解了,“我听说,昨天我师尊单独去见宛音了啊。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能了呢。”
其实不是听说,而是看见。
那时她躲在柱子后,刚好还听到,容璟仙尊对着宛音公主一脸寒色,说什么“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贵圈真乱。
时蓝觉得容璟这个人真真霸道又有病。
“这……”
管礼仪的仙子这了半天。
……
第3章 骨气 男公主。
掌管礼仪的仙子互相看了一眼。
她们断不会告诉时蓝——
这规矩,就是容璟仙尊本人亲自立下的。
仙界的人都知道,容璟仙尊除了强迫症很严重以外,最是在意自己的面子。
她们当然不会觉得容璟仙尊有什么过错过分。
容璟仙尊做什么,都是对的。
连放屁,可能也是香的。
在她们看来,以容璟仙尊的眼界跟审美,绝不可能是出于狭隘的拈酸吃醋。
……又让她们来当中间传话筒。
她们一致认为,容璟仙尊不可能有一丝一毫喜欢时蓝。
怪就怪这个从妖界鸡犬升天的小妖,过于不识抬举了。成亲之日撇下容璟仙尊、私会南星仙尊。
把容璟仙尊的面子踩得稀巴碎。
要是她们嫁与容璟仙尊,绝不会是这副不知好歹的样子。
掌管礼仪的仙子们各怀心思,神游天际,做着美梦。
时蓝不知道她们这会儿在傻笑什么,但也瞧出来她们适才面上的为难。
拍了拍脑袋,时蓝赔笑着道:“怪我在妖界野惯了,早该明白入乡随俗……刚才是我不懂规矩,几位姐姐莫怪……以后,只要是仙界的规矩,谁定的我都不多问了,我一定会好好遵守。”
掌管礼仪的仙子向来心思活络的,听时蓝这么说,拢了遐思,面上客客气气笑着说“仙子言重了。”
心里却很是看不起她。
谁不知道,妖界早被我们仙界灭了。说招安,那不过是唬着外人听着好听、写进仙册不那么难看的……
场面话罢了。
作为妖界一只受先妖主庇护才存活下来的小妖,居然如此没有气节,投靠仙界,忝列仙班不说。
现在人都嫁了容璟仙尊,居然也还是一副唯唯诺诺扶不起,对着仙界摇头摆尾的巴结讨好样子。
骨头委实也太轻/贱了。
……
总之,与容璟仙尊成婚后,时蓝失去了许许多多的自由。
失去了从前能随意去找南星的自由,对时蓝来说,虽然不方便了些,但时蓝也没太往心里去。
最好的朋友就是有这样的底气,不在朝夕。
因为,好朋友就是——
青山不改,来日方长。
本来,时蓝一开始就是奔着从南星那儿取仙信,才跟他熟悉起来,又慢慢交好,发展了一段友谊。
管礼仪的仙子自当面讲了规矩后,看在容璟仙尊的面子上,也十分人性化地听取了她的诉求,安排了人,定时从南星仙尊那儿取了她的仙信,再送到容璟仙尊殿内她的手上。
……
而另一件不自由的事,却是最令时蓝崩溃的——
作为容璟仙尊的妻子,每月固定一次随同容璟仙尊觐见天帝。
是的,容璟仙尊在仙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比容璟仙尊地位还高的那个人,就是天帝。
时蓝还记得,与容璟仙尊成亲后,她第一次得知她因为顶着这个身份,必须要去觐见天帝后……
抖得如筛糠。
容璟仙尊瞧着时蓝的眼神,多少便有些嫌弃:“天帝本是我兄长,与我样子大概差不多……我要你与我成婚那日,你出言顶撞我时,并不留情半分……现在,你至于这么怕他?”
“不是样子长得如何的问题。”灰头土脸的时蓝摇了摇头,“这可是得见天颜,师尊你不懂……你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以你这样的身份,自然没法感同身受我等屁民的处境有多不容易。”
尤其,还是来自被仙界招安的……妖界的低等屁民。
容璟仙尊停下了步子,再一次侧过脸去,难得带了一丝认真道:“但你……现在也是我的妻子。”
不知道他们之间感情基础的,怕是要以为这是多肉麻的表白。
“名义上的。”人间清醒时蓝干巴巴地硬挤出一个笑容,更加清醒道:“再说,迟早和离。”
容璟仙尊听了就当没听到,不置可否。
……
第一次见到天帝的经历,并不愉快。
不愉快,自然倒不是因为——
容璟站着。
她跪着。
但时蓝万万也没有想到,天帝对着发难的对象,竟然不是她,而是容璟。
“容璟,你从前,再是胡闹也有度!现在,你是怎么了?!你不跟青丘狐族的公主宛音成亲也就算了,犯得着临时抓来一个小仙成亲凑数吗?这闹剧,你要我怎么收场?!”
那张跟容璟长得七八分相似的脸当时正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来紧绷着一根弦的时蓝倏地笑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笑,本分卑微的时蓝捂着嘴,赶紧垂下头去。
时蓝余光瞥见,天帝气得更加憋闷了,对着容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数落。
“还是个妖族招安上来的小仙,虽然看着痴愚了些,但她这一身妖味如此晦气,再怎么也洗不掉……容璟,悔婚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你灭了妖界,跟妖界本来就有天大的过节,又为了选一个妖仙,得罪整个青丘,你觉得这合适?”
时蓝听天帝毫不避讳、说得如此直白,倒有一点后知后觉明白了,天帝为何没有对她发难。
实际上,从她跟容璟一起进殿后,天帝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没说话,没放在眼里,天帝自然也不会直接为难她什么。
只是跪着,也挺容易的。
时蓝莫名替自己舒了一口气。
大约是因为好奇,时蓝悄悄把头抬高了一些,侧耳去听容璟到底会怎么回答。
天帝气势逼人,但容璟竟是也不遑多让——
“宛音公主本来也没有看中我,一直都是天帝在中间硬撮合。天帝难道不觉得,你要我与青丘宛音成婚,本来就是一出闹剧?”
时蓝闻言愣了愣。
——原来宛音公主对容璟一见倾心的传闻不是真的,这桩婚事、竟然只是天帝策划的一出包办婚姻?
容璟面上分辨不出什么情绪、只继续道:“我从前,做错了一些事。以后,我会继续为仙界征战。不过,请天帝莫要再将我的婚姻与政治混为一谈……再说,与青丘联姻一样危机重重,蛰伏在暗……天帝莫要忘了,宛音公主的爱徒,就是妖界先妖主。”
……
容璟跟天帝后面又理论了很久,时蓝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也听乏了。
等听得整个脑子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把她一把捞了起来。
容璟淡淡道:“结束了,我们回去吧。你是我的妻,下次你同我一样,不必跪他……”
时蓝很快抓住了重点,感觉膝盖一软:“怎么……怎么还有下次?”
容璟微微皱了皱眉:“你们妖界的人,无不铮铮傲骨,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软骨头?”
时蓝眨了眨眼,并无愧色:“嗐。师尊对妖界了解太片面了,铮铮傲骨的是像我们先妖主那样的女子。只有像我这样没骨头的小妖,才能存活下来,被招安到仙界当神仙啊……”
容璟停下步子,整个人似被僵硬在当场。
良久,时蓝听到容璟叹了一口气。
“走吧。”
……
失去了自由的时蓝每日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