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汐还没回复，就被坐在一旁的沈眠打断：“若是闲得慌就去书楼找几本书看，好生在屋里待着，秦苍初雪寒气入骨，免得受冻着凉。”
“你不一会儿也要外出？”看着沈眠披着厚实的鹤毡和貂皮毛领，虞苑苑对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十分布满。
沈眠无奈：“我是要去办正事。”
虞苑苑不听：“那玩儿对我来说也是正事。”
随后撇过头不搭理他，炙热的眼神盯的黎汐心里发毛：“咳咳，对不起啊小虞儿，城南那几家纺织铺的账本今日刚送到府里，一会儿我得赶着去核对，怕是抽不出空陪你了。”
“哦。”
虞苑苑有些失落，突然又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青禾，眼中重燃希望：“那青禾姐姐呢，一会儿总该有空吧。”
轮到青禾为难，早膳时虞苑苑来之前，她刚接到主上派给的新任务，虽说也不是需要即刻去办的急事，但是自然越早完成越好。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沈眠：“小侯爷有令，属下……”
沈眠面如往常，正端起茶轻抿一口，突然感觉另一只手臂多了些分量，低头望去，只见一个睁着圆溜溜眼睛的笨丫头正拽住他的手。
“你给青禾姐姐放个假呗。”
第36章 覃中初雪（二）
沈眠不置可否，告诉她：“青禾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不管！”虞苑苑才懒得考虑那么多：“要是没人陪我玩儿我就缠着你，哪儿也不准你去。”
明明每一个字听上去都蛮横又霸道，连在一起从她口中说出竟让人感觉出撒娇的意味，虽然瞧着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和撒娇服软什么的完全沾不上边。
沈眠挑眉：“这就是你有求于我的态度？”
“省省吧你，谁要求你了！”
虞苑苑嗔道，猛地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将挂在一旁的兔毛呢子斗篷披上，系好领口的盘扣，转头朝沈眠做了个鬼脸：“大不了我自己玩儿。”
一众人在屋内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黎汐掩唇轻笑道：“果真还是小孩子心性，”随后幸灾乐祸的转头望向沈眠：“往后可有你头疼的了。”
沈眠没回答，反而对青禾道：“之前交代你的事，延迟两日再办吧。”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青禾没搞明白他的意思：“主上……”
“我的意思是去看着她些，别让她惹事儿。”
虞苑苑很激动，从厨房里搬来了簸箕和铲子。
她打小生活在南方，家乡气候虽说不得四季如春，冬天却也没冷到地冻天寒，并不是每一年都能看到雪，道路上能积起那么厚雪层的景象更不是不得多见。便是后来考上了一所北方的大学，终于有机会能看，她却又嫌冷，宁愿窝在温暖的宿舍中睡觉，也不大愿意出去了。
不过这个身体的原宿主自小在崎风长大，定是见过的。
冬季雪景，府里的小厮丫鬟早已司空见惯，虞苑苑却像生平第一次看见，兴奋的不得了。
用簸箕一撮一撮的铲雪，然后统一堆到一个地方去，来来回回弄了几趟，终于垒起座高高的“小山”，虞苑苑将簸箕放到一旁，弯腰捡起地上的铲子，开始给她的“小山”雕刻形状。
院子里路过的其他丫鬟小厮见虞苑苑一个人在那儿，围着个雪堆专心致志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几个好奇停下脚步，凑过身去看。
虞苑苑太过投入，都没发觉身旁已经围满了人，做好了雪人的身子，她又滚了一个雪球，接到身子上做雪人的脑袋，随后又执起铲子开始雕脸。
大功告成。
她拍拍手，起身退后几步，从远处欣赏自己的杰作。
“哇刻得可真像哟！”
身后一个婆子没忍住，看了虞苑苑做的雪人后真诚的流露出赞美之词。
虞苑苑得意的挑眉：“是像吧，能看出来是谁么？”
另一个小丫鬟拍手抢答：“是小虞姑娘自己！眉眼和姿态都惟妙惟肖，想看不出来都难。”
随后其他人纷纷出声同意，对虞苑苑的雕刻的功夫更是赞不绝口，没想到小小雪人竟能做的这般栩栩如生。
虞苑苑承认，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毕竟大学雕塑专业也不是白读的。
本来现实生活中还在为读了个那么冷门的专业苦恼，工作不好找，说不定毕业就失业。但没想到自己这点手艺来到古代还挺稀奇，指不定日后能靠着混口饭吃。
不过话说回来，虞苑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雪人好像缺了点什么。
“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即便雕的再好，既然是雪人，怎么能没有它最醒目的那个特征呢：“我想要根胡萝卜，厨房里还有胡萝卜么？”
“我去我去，”一个小丫鬟从后边挤上来，高高挥舞着手：“我是厨房打杂的，我去给姑娘取。”
虞苑苑笑着点头：“多谢姐姐啦。”
胡萝卜一插上，雪人的灵魂这不就有了。
完成了一个，虞苑苑用脚在旁边扫平一块地，打算开始“造”下一个雪人。青禾正朝这边走来，远远处都能听到虞苑苑清脆悦耳的笑声，穿着一席红衣在雪地里来回穿梭，仿佛梅花成了精。
“小虞姑娘，先去屋里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听到有人叫自己，虞苑苑转头去看，见到是青禾时笑意更加明媚：“青禾姐姐，你这么快就办完他交代的事了！”
说来话长，青禾不知道该从何解，虞苑苑也没给她从同说起的机会，过来拉她的手：“走啦，一起过去玩。”
青禾一用力拽住她，很有耐心的又叮嘱了一遍：“先把姜汤喝了。”
看了眼距离不远的屋子，又转头看看堆好的雪人，虞苑苑点点头，提起裙摆往屋里跑去，离开前不忘请青禾帮她看着些雪人，别让其他人给弄坏了。
青禾应下，她都没察觉到此刻自己脸上满是慈爱的母性光辉，然而一回头，不得了的一幕就发生了。
沈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此刻正站在那个雪人面前，有种不好的预感，青禾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只见他手中已经握着刚从雪人鼻子上拔出的胡萝卜。
“主上……”
“怎么了？”
红色的身影自屋门内出来，急匆匆跑回来。虞苑苑越来越近，青禾扶额，趁着人还没到赶忙提醒：“主上，若果你能在小虞姑娘过来之前……”
“沈！眠！现在，立刻，马上，把胡萝卜放下！”
把胡萝卜插回去。
最后几个字被青禾生生又吞回去，不自觉退后一步，求生欲告诉她需要远离这儿，因为这里即将成为他二人的战场。
青禾发誓，自己仅仅挪了半步，便被沈眠喊住了：“青禾，我让你看好她，你就是这么看的？”
“我又不是犯人，不需要你时刻派人看着。”虞苑苑毫不犹豫地反驳，目光却黏在他手中的胡萝卜上，气愤的问道：“谁准你随便动我的‘小小鱼’！”
“‘小小鱼’？你说这玩意儿？”
沈眠又掂了掂手里分量不轻的胡萝卜，朝她的雪人瞅了一眼。
什么叫这玩意儿？
虞苑苑简直火冒三丈，懒得和他掰扯，猛地朝他扑过去，伸手要去抢夺沈眠手里握着的萝卜：“给我！”
自然不能顺她意，沈眠故意将手举得很高，他本身就长的高，虞苑苑挺直腰板也只到他胸口处，如今还故意将手举起来，虞苑苑蹦起来都只能碰到他胳膊肘，更别说从他手里抢了，只能仰头不甘心的看着，随后抬手去拽他衣领。
“还给我！”
一不小心将手指探进了他的领口内，温热的皮肤在她的指尖下冻起一层鸡皮疙瘩。
沈眠突然放下手，胡萝卜被随手放到雪人头顶上，虞苑苑目光一直紧跟着那根萝卜，见他终于放在了自己够得到的地方，心里暗喜，可手还没伸出去，已经被沈眠包裹进他温暖给的手掌中。
他紧紧捂着虞苑苑的手，低下头放在唇边呵了口暖气，声音沙哑的询问：“手怎么这样凉。”
第37章 你服不服
呃……
青禾识趣地抓紧时机溜了。
冰冷的雪突然不冷了，虞苑苑的脸庞热起来，似被火灼烧一般，旁边围观的下人们很自觉的低下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沈眠的手掌很温暖，握得很严实，但他总是在些莫名其妙的场合突然对她好，虞苑苑很不安心，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
然而她越挣扎，沈眠握得越紧，似是有意为之。
“喂喂喂，你可不要胡作非为啊。”虞苑拉下脸来警告。
沈眠别有深意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中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这就叫胡作非为了，我记得之前我们可是……”
“是啥是啊是是是！”虞苑苑故意拔高音量，盖过他的声音。
“哦？”沈眠挑眉：“那么急着打断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还是你心虚了？”
虽然也不是在咄咄逼问，但这种意味深长的问询更容易让人自露马脚。虞苑苑缩缩肩，吞了口唾沫，僵硬的别过头去，不敢对上沈眠炙热的目光。
虞苑苑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尽管不相承认，但她确实是心虚了。
不过不是为沈眠说的那件、所谓“举止更加亲密”的事，而是比他以为的亲密还要亲密几分的、不为人知的事。
那可比蜻蜓点水的一吻来的劲爆多了。
毫不知情时，虞苑苑脸上已经浮起莫名的红晕，尽数被沈眠捕捉了去，神情温和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搓一搓，直到原先的冰凉渐渐开始回温，才接过一旁的兔绒暖袖，递到她手中。
虞苑苑接过去，发现袖里还揣了个暖炉。
不过小小手炉，可收买不了她。趁着沈眠背过身时，她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疾速靠近他，然后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沈眠领口里。
“嘶——”
即便是一向看着淡定悠然、处变不惊的沈眠，在雪球的攻击下也会乱了阵脚，他将手往后背上够，试图把雪块拿出来，可是雪遇热融化，冰凉的水顺着脊背往下流。
忙着清理领口，顾不得去逮还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沈眠只得咬牙切齿：“虞苑苑，很好。”
人人都听得出他是在说反话，偏偏虞苑苑假装听不出，故作惊讶道：“啊，原来小侯爷觉得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又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些雪揉成球，朝着沈眠身上丢去，丢完还做了个鬼脸：“不用谢！”
一个雪球横空飞来，打她个措手不及，直冲冲扔她脑门上，碎落的雪遮住了视线，虞苑苑忙伸手去拂开，才睁眼就看到沈眠洋洋得意的表情，掂着手里搓好的雪球，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来而不往非礼也，虞姑娘，你也不用谢！”
好啊你个沈眠。
虞苑苑不甘示弱，一边躲过丢过来的雪球，一边飞快揉新的还击。雪球大战一来一回，虞苑苑从刚开始的稍占上风，到后来被沈眠追的满院子跑，边跑还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迎面就是一团雪。
看着她到处逃窜的模样，沈眠脸上笑意难掩，手上的雪球一个接一个，却都集体失了准头，最终都擦着虞苑苑的衣袍鬓角飞过，没能正中她身上。
虞苑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盘算总是躲来躲去也不行，但正面打不过，求饶是绝对不可能的，便有了一计，假装崴了脚双手朝前扑进雪地里。
“哎呦！”
瞧着虞苑苑摔倒，沈眠的笑容也瞬间转变成交集和担忧，快步走到她身边询问状况，只见她一动不动躺那儿，像晕过去似的。
沈眠心里一紧，伸手欲将她扶起来。
就是现在！
在地上躺着撞死的虞苑苑猛地窜起来，双手摁住沈眠的肩膀，翻身将他扑进雪地里，跨坐在他腰间意气扬扬，见他此时动弹不得、双手双脚都受制于自己，虞苑苑心情别提多舒畅，终于扬眉吐气。
“怎么样，沈眠？沈洛尘？小侯爷？现在服是不服！”
被压进雪地是，沈眠大脑短暂的懵了一瞬，那双平日里总是脉脉含情地桃花眼中，染上了异样神色，仿佛初晨山林里化不开的浓雾，朦胧又迷离，看向虞苑苑时竟让她产生了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的错觉。
救命，自己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这还是大白天欸！不对，即便是晚上也不该想，况且对方还是沈眠。
什么乱七八糟的，虞苑苑甩甩脑袋，企图将这些“荒谬”的想法统统甩出去。
“咳咳，你，你服不服！”
虞苑苑清清嗓子，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此时的沈眠也回过神来，眼眸里的迷离转瞬即逝，又变回了毫无波澜的样子，他似笑非笑的反问：“我若不服，你要如何？”
“我！我……”
现在这个姿势，就是说实在有些微妙，虽说居高临下也有了，睥睨的角度也有了，但似乎还有些别的、不可言说的味道，总之保持这个姿势，虞苑苑感觉自己硬气不起来。
虽然心里已经紧张的想要遁地，动作上不能露怯：“那我就……”
虞苑苑趁着钳制住他的空隙间，眼疾手快又从旁边抓了一把雪，本想效仿之前塞进他领口，奈何时间太短，也没有空闲的手扒开他领口实施，所以来不及多想，只得就近拍到他颈间。
“嘶——”
连倒吸一口冷气都是似曾相识。
虞苑苑可以明显的察觉到，现在沈眠看过来的眼神很危险。
好汉不吃眼前亏，站着等死是傻子，自己当然不是傻子。
虞苑苑赶忙翻身从沈眠腰上爬起来，提起裙摆逃跑前还不忘回头，对擦着颈侧雪水踉跄起身的沈眠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然后便迈着步子跑步离开。
一旁的青禾围观许久，见此时沈眠的衣袍在虞苑苑的“糟蹋”下已然湿了大半，可他面上却无半分不悦之色。
不禁咂咂嘴，爱情的力量，虽苦也甜。
沈眠的目光悠悠朝这边投来，原本倚在树干上抱着手看戏的青禾马上站直身子，马上收起意犹未尽的表情，这次真的转身开溜。
夜里回屋，虞苑苑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白日里自己塞了沈眠两次雪，是不是有些过分，应该需要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