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场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柱,风柱中夹杂着肆虐的风雪。天上不时劈下道道闪电,惊雷在耳边炸响,过境之处,望星台的殿堂庙宇尽数被瓦解成灰烬。天地一片苍茫,远处不时传来镇守此处的守卫的呼喊与哀嚎。
一个冰蓝色的影子悬空在这背景的中央,手中执着一把白色的羽扇,睥睨着下方不远处的一切。
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夺目的猩红在视野之中蔓延开来,在一声痛苦的低吟后,画面便中断在了此处。
炎灵用自己的意识扫了下,果然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一片的漆黑。他便匆匆离场,来到星辉殿,在庭院里见到了花树下的二人,于是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星辉殿中,月星辰双眼微阖坐在大殿之上,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片刻,他睁开了眼睛,轻蔑地道:“雪千渊这废物,本事没有多少,倒是喜欢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也好,他这么想来送死,这次我便遂了他的意。”
一旁,南风晚自知此时没什么能够帮上忙的,虽然此时留在此处有些不合时宜,但也还想能够做些什么帮助到月星辰。
“所以,现在那边的情况怎样。”炎灵道。
“还好,他只毁掉了一些先前月神宫布下的阵法,眼下也还只有寒冰界被封锁,其余地方并未受到波及。当然,这一切肯定也还只是个开始。”月星辰道,“炎灵,你速将此事告知各宫宫主,好让他们有个准备,后面我也会前去此处,会一会他。”
炎灵离开了,不知是否是南风晚的错觉,他觉得此时的月星辰情绪非但未受到影响,反倒有些莫名的开心。
月星辰道:“抱歉,今日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
南风晚道:“没关系,我知道你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你不用太在意我的。”
“你放心,明日,我便会送你离开。”月星辰道,“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你因为我,受到任何的伤害。”
“倘若我能帮上些什么忙,你尽管开口便是。能与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南风晚道,他曾经听月星辰跟他讲过关于寒冰界所发生的事情,虽月星辰说的虽然云淡风轻,但直觉这个雪千渊可并不那么容易对付。
“可是我,并不只想同你做朋友。”月星辰双眸中似有微光在闪动,久之,说出了一句话。
南风晚总觉得此情此景在曾经在何处发生过,回想起来只有一个在黑暗之中的模糊影子。他觉得可能是这几天发生事情太多的缘故,也没继续往下多想。
抬头,正撞见月星辰那张充满渴望的目光。
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没事,我开玩笑的,随口一说罢了。”见南风晚不答,月星辰笑道。
“月公子的这份心意,我想我是明白的。”南风晚道。
月星辰微微一怔,继而道:“我知道你无法回应我。我也不想要你现在便回答,但是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南风晚开口道:“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我的娘亲。因为我的出生,夺走了她的性命。”
“这不是你的错。”月星辰道。
“我知道,然而对于已故之人的想念,留下之人才是最痛苦的。我的父亲,经常给我讲起以前与娘亲相识相爱的故事,而这也成了他一生之中不得释怀的原因。我想若不是因为我,父亲也一定会追随娘亲而去吧。”
顿了顿,南风晚又道。“而我,也不想让这世上,再多一个伤心之人。”
此时,月星辰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南风晚继续道:“月公子,你在这个世界里,应该生活了很久吧。而我,也不过只存在了十七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这种事我还是懂的。人生短暂,没准等你下次再见到我,我会变成一个耄耋老人呢。我相信等那时候,你一定还会是现在这样,英俊貌美,非同凡响。”
“这便是你胡思乱想的原因?”听闻,月星辰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道,“所以在遇见你之后,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比的珍惜。你放心,假如有一天,你真的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别忘了我可是会化形的,那我便也变得如你一样。
我永远会陪在你身旁。”
“那我要是想要娶妻生子呢?”南风晚故意道。
“除了这个,一切都好说。”月星辰也是丝毫不退让。
南风晚终于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的眼中带泪,笑得一张脸上泛起了红晕,笑得让月星辰又是一阵的心动。
他忽然将南风晚按倒在大殿玉案之后的卧榻之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南风晚终于止住了笑声。
“我多想,在我们之间留下些什么,好让自己永生不忘。”月星辰此时的眼神坚定而认真。
南风晚一瞬间慌了心神,道:“不行,我还什么都没有回应你。”
“所以你还是想拒绝吗?”月星辰的眼里终于燃烧起了一团火。
不等南风晚回答,一双手便揽上了他的后颈,瞬间一阵酥麻的电流通过全身,他呼吸变得焦灼了起来。
面前人影飘动,珠帘暗自生绡,在一片温柔缱绻之中,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20章
南风晚似乎又觉得自己失忆了。
他只记得在星辉殿中,炎灵脚步匆匆地离开的场景,等他回过神来,外面的夕阳已经快要落山,除了自己晕沉沉的脑袋,略显沉重的身体和微微疼痛的尾骨,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一旁的月星辰却是一脸的心虚。
他向身旁的人问道:“我是不是睡着了?抱歉,可能是这几天我有点累了。”
“抱歉,以后再也不会了。”月星辰道。
“嗯?什么?”
“没事。”
“你是不是,要去做准备了。”南风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不急,我还想要再陪你多待一会。”月星辰道,自知自己一去可能好长时间又见不到眼前的人。
暮色笼罩了天地,庭院里浮起了的幽幽的光亮,夜风习习,吹动起两人的发丝。
南风晚倚靠在那空中亭台的栏杆上,听一旁的月星辰给他讲这里的一切,还有他想知道的月星辰的从前,夜空中时不时地传来两人阵阵的笑声。
天空之中,北极星在远处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南风晚微笑望着月星辰那张脸,心中涌现出了莫名的惶恐,此景此景,美的不太真实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月星辰在星辉殿处设下了一个屏障,隔绝了殿外的一切。
而外界之中,已然是一片战火蔓延。
或许是因为困意,他最终还是倒在了月星辰的怀里。
静静地望着怀中那张熟睡的侧脸,月星辰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微笑,他抱着南风晚一步一步地走向两个世界的裂痕处,脚踏星光,穿过那一片的虚无。
他多么想时间就此静止,这一刻,便是刹那间的永远。
*
似做了一个很美很长的梦,然而总会有醒过来的一天。
秋天的云深十二峰很美,枫叶红似火,山峰之中烟云缭绕,美的宛如仙境。
南风晚来到云隐观之时,师傅云游四海,并不在观中。于是他便留在此处,每日研习剑法,结束后便一头扎进藏书阁之中,也因此看到了许多以前不曾留意的法术秘籍。
练功的间隙,有时候,他会来到山门之前,坐在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阶之上,呆呆地看着云海发呆。
亦不知为何,心里会时常想起那天上的宫阙,少年茕茕孑立,只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南风晚也曾经想到过主动联系月星辰,想知道对方最近过得怎样。他曾试着唤出水凌镜,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然而镜中只留下自己的浅浅的影子,发出去的信,没有收到半点的回应。
云隐观距离水月山庄与锦绣山庄都不远,南风晚也曾前去拜访过墨染与锦书颜,然而两人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曾经到过那个世界的事情,倒是记得南风晚曾经在迷雾之中的帮助。
“多南风公子在那迷雾的山里,斩杀掉那群劫匪,救了我跟墨染。”锦书颜道。
“锦公子不必言谢,我也只是碰巧路过此处,举手之劳罢了。”
南风晚顿了顿,又道:“那锦姑娘,应该并无大碍了吧。”
“是她贪玩乱走,摔入了山涧,被人寻到后送了回来。眼下伤已痊愈,有劳公子费心了。”
言尽于此,南风晚也不便过多地提起当日的细节,便道别锦书颜,回到了云隐观。
他的日子似乎又变得如之前一般的平静,每日练练剑,学学法术,偶尔下山一趟铲除附近的邪祟,或者回一趟南风山庄打理一些事情,见父亲一面。
不知是否因为体内的魂命丹的缘故,他的术法精进的非常快,不消时日,便已经将云隐观藏书阁内为数不多的除祟术法掌握了。
一日,他又下山帮忙解决了一个在附近镇子里作乱的恶灵,谢绝了那户人家提出的留宿一晚的好意,匆匆地踏着月色返回了师门。
初冬的夜晚气氛冷清,南风晚独自走在回云隐观的必经之路上,脚下不时踩到那枯枝残叶,发出阵阵细碎的声响。
雪花无声地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漫天的白落在南风晚的肩头,微微打湿了他的秀发。红叶点缀在白雪之中,为这冷清的夜平添了一丝的暖意。
身后传来一阵灼热的目光,腹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变热,一瞬间,他的心像被揪了起来,砰砰地跳个不停。
他猛然地回过头,迎着这细碎的飘雪望去,然而身后却空无一人。
“是你吗,星辰。”南风晚道。
他的声音在这雪夜里回荡开来,然而除了这落雪的声音,四周安静的出奇,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知道你在那,我也明白你一定有不能出现的理由。”南风晚喃喃地道。
过了一会,他又似是在安慰自己:“你放心,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好。想必你也一切安好吧。”
依旧是无声的静谧。
南风晚在此处久久地驻足,不想离去。一阵风吹过,似与他撞了个满怀,那股风似乎带着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在这一片柔风之中,他闭上了眼睛。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他不想睁开眼睛打破这一刻的幻象,只是呆呆地立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地熄了,那落雪也就要停止了,他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野兽阵阵呜咽悲鸣声,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南风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云隐观的,那千阶石板,似乎漫长的看不到尽头。
他每前进几步,都会止不住地想回头凝望。然而目光所及,只有那清冷的山峰静静地矗立在云海之中,静默无声。
而方才那雪落下的地方,一朵小白花开的正盛。
*
南风晚亦不会想到的是,月星辰的这场战争从南风晚离开的那日起,一直延续到今日,仍未能终结。整片的冰雪界和冥水界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雪千渊擅长隐蔽术,当月星辰再一次捕捉到他行踪之后,为了不波及到其他区域,便用法术封锁了附近大片的疆域,此时他已与雪千渊在这暴风雪之中缠斗了七天七夜。
月星辰法力依旧是强盛,雪千渊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这雪千渊这一百年间,似乎修习了什么术法,他手中的雪羽之前从来都不曾敌过火系的月炎的伤害,然而在一次交手之中,雪羽的风刃却还是在月星辰的手臂上留下了痕迹。
血珠从被划破的银白色轻铠中渗出,继而连成一条线,变成了一抹耀眼的红。
这并不会让月星辰有过多的在意,虽然雪千渊有主场的优势,但仍中了他的月炎,眼下也受了重伤。
然而他在意的是,虽然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努力的隐藏南风晚的行踪,但还是被雪千渊所觉察到了。
雪千渊似乎对这个人间的少年很感兴趣。他像是抓住了月星辰的软肋一般,几番探查后,派出手下前往了人间,最终还是寻到了这云隐观。
好在这云深十二峰自有仙云萦绕,而云隐观内仙气更甚。倘若南风晚留在此地,月星辰自然是不会担心。然而凡事总会有意外,南风晚总会有下山的时候。
而这边的情形,也同样容不得月星辰分心。
雪千渊蓝色的身影立在这冰雪之中。他双手捏了个诀,脚下瞬间腾起了蓝色的炫光。
他喝了一声“启”,大地颤抖着出现道道裂痕,从中拔地而起了层层的屏障。仔细看时,却是一面面的冰镜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然而这术法也暴露了雪千渊的位置,月星辰扫了一眼天上,虽然明月被云雾层层遮挡,但他还是瞬间定位到了对方的坐标。
月星辰心中默念着诀,使了一招隔空的月炎之术。方才雪千渊站定的位置之上,落下如流星般的火焰。
这火焰带着星芒,封住了雪千渊的逃离方向。他召唤出冰甲护体,无奈这月炎太盛,冰甲慢慢出现破碎的痕迹。
一声大笑从远处传来,月星辰不禁心中一沉。
“月星辰,与其跟我在这里耗着,不如多担心一下你的小朋友。”雪千渊的声音从冰镜之中幽幽传来。
“炎灵!”月星辰的手按上太阳穴,对着一直在关注着南风晚的炎灵通讯道。
似乎觉察到雪千渊所说并非谎言,他的心一瞬间被紧紧地揪起。而这冰镜之中,此时恰好映出了南风晚那张略带疲惫的脸。
月星辰眼底燃烧起怒火,向着那火焰之中的身影喝道:“雪千渊,你敢!”
“有何不敢,你既然说我卑鄙无耻,那我便卑鄙到底了。对了,我送了个礼物给你的小朋友,此刻应该在路上了,你难道不想看到你那小朋友见到礼物的表情吗?”
月星辰表现出了一瞬间的惊慌。
就在他分心的间隙,雪千渊便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术。转眼间,那火光之中只剩下一具冰甲的空壳,慢慢地被这月炎融化殆尽。
他又极快地隐匿在了这风雪之中。
此时面前的冰镜不断的变换着位置,挡住了月星辰的去路。
南风晚在黑暗之中的侧脸,也若隐若现的浮现在月星辰面前。
他每分一次心,这冰镜便向前压一寸。镜中适时出现了锐利的冰锥,在月光下闪着丝丝的冷光。
月星辰不想再慢慢找寻破解冰镜之术的方法,亦不想做过多的纠缠。他握起拳,护腕便裹上了一层红色的灵光,随着一声声的巨响,面前的冰镜碎裂开来。
月星辰也不知道碎了多少面冰镜,消耗掉了多少年的法力,才终于从这冰镜迷宫之中脱身出来。
他第一时间双手捏了个诀,快速地创造出了一个□□,又用了法力将其传送了出去,突破已经越来越厚的结界,送他到了云深十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