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晚自知现在便是处在冥水海域水下的水牢之中了。只是不知为何,水牢开启之时,他与林兮儿和龙浔走散了。眼下别无他法,只好一边走一边寻找众人的身影,更重要的是,月星辰可能也在这无数间石室之中的一处,此时正在伤痕累累地等着他。
这里实在是太大,南风晚一时也没有头绪,他忽然想起了月星辰曾经说过,凭借着体内互相感应的灵力,便可找寻到对方的话。待他找到一片相对平坦的石壁,便在此坐定,紧接着闭上了双眼。
周围依旧是一片的漆黑,无声的黑暗似要将他吞噬掉。
他集中念力,不断在心中念着那个名字,极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那个白色的影子,恍然间,他在意识里睁开了眼睛。
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无边黑色的空间里,周围是一片的虚无,天上有着闪闪的星辰,似在不断地变换着位置。
视野中的那颗北极星,却似乎在为他指引着方向,始终在他的眼前不远处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星辰,你究竟在哪里。”南风晚喃喃自语道,他在这黑暗之中不知走了多久,不断地默默呼喊着,搜寻着,然而却没有丝毫的收获。
他还是不肯放弃,循着体内那股涌动的力量,正待再一次尝试一次之时,画面之中的那颗北极星,忽然动了。
他定了定心神,却发现不只是这一颗星,而是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万千的星芒。
那如雨一般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这黑黑的天幕,成为了这黑暗之中的光。
他惊讶地转身去看,沿着那星芒铺就的鹿,在那流星初升的地方,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白衣似雪,明眸如星,亦正在怔怔地望着他。
“星辰——”南风晚几乎是飞奔向前。
然而他还未走出两步,重逢的喜悦尚未从脸上褪去,南风晚却发现,不远处的月星辰,似乎并没有看见他。
少年的目光越过他的身形,凌空地定格在了另一个地方。
然而只是看见这张脸,南风晚的心中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知道他现在安然无恙,便已是足够了。此时的月星辰似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忽然紧锁,然后露出了一瞬间的惶恐。
南风晚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亦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单方面地意识里见到这个令他想念的身影。只是他的头又忽然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从颈后传来阵阵的灼痛感。不久之后,面前的画面似乎被慢慢地撕裂了开来。
南风晚挣扎着从意识里出来,睁开了双眼,身边依旧是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水滴从顶部滴落到地上,发出嘀嗒嘀的声响,在这片寂静里回荡开来。潮湿的气味混杂着越来越重的妖气,弥漫在他的周围。
不知是否因为刚才尝试着去用月星辰的魂命丹的缘故,南风晚觉得自己体内此时有一股力量正在慢慢地上涌。
他惊讶地发现,周身有一股暖流在缓缓地流动。
南风晚伸出手来,驱动着这股暖流至手心之中,仔细看时,只见那股力量化作了淡青色的光晕,笼罩住了他的整个手掌。而当他尝试着聚集起这股灵力,手掌中央便出现了一个淡青色的小火苗。
他自然是十分的惊讶,待收回灵力,那火苗也便熄灭了。南风晚驱动着这股力量不断地在体内游走,不消片刻,他的周身便笼罩在一层莹莹的光亮之中。
面前的一切忽然被这灵光照亮,而此时,他似乎觉察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除此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那是一股微弱的气息,混在着若有似无的妖气里,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
南风晚定了定心神,虽然直觉此时月星辰似乎没有受伤被困,但又不敢确定,只怕自己看到的是脑海中的幻影,不由得向着这气息的方向找了过去。
他在这回环曲折的通道中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转过一个弯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门。
这石门通体黑色,与他在其他地方看见的并不一样。里面血腥味很重,看样子,有人在此处受了重伤。
南风晚不敢贸然打开这扇门,他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去听了一阵,里面似乎没有其他的声响,于是便试着去推这扇石门。然而这门却沉重异常,亦不知要用什么方法来打开。
他思索片刻,伸出手来,将灵力聚集在掌心,待再次伸手推去,那石门,果然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南风晚挥挥衣袖掩住了口鼻。等他仔细看时,这空间里却被一整片的水域所布满,似是一个水牢,四周亮起了幽幽的蓝白色烛火,将一切照的更加的气氛诡异。
在这片水域的中央,似乎有一个石台。只是隔得远了些,在这一片幽暗之中看不清什么模样。
石台之上,隐隐约约地有一个黑色的轮廓,好似一个人影,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南风晚的脸上出现了不安的神色,他喊了一声:“星辰?”然而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在这偌大的空间里不断地回荡开来。
听到这声音,平台之上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
南风晚想上前去探查一番,然而水面上没有其他的路,倘若想□□的平台,眼下恐怕是要飞过去了。
情急之下,他仿佛又感觉力量在慢慢地涌上来。但是奇怪的是,每次这股力量出现的时候,他便会感觉到微微的头痛。
他忍受着时而汹涌的痛意,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搜索起之前在云隐观看到过的术法,想找到可以渡过这片水域的方法,然而却一无所获。
正待他沮丧之时,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林兮儿隔空变木之术,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记得在南风山庄之时,林兮儿随手捏的那个诀。于是便将灵力集中于手上,依照着印象中的样子,做了起来。
南风晚凝神静气,复刻了林兮儿的那个术法。待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那水面之上,便赫然出现了一颗巨大的榕树,根须深深地扎进了水里,盘虬卧龙的枝干在水中搭起了一座桥,气根垂进水面,形成了层层叠叠的枝帘。
见此情形,南风晚也是一惊,他收起了灵力,踏上这榕树的枝干。
而平台之上的人影,适时也闻声抬起了头。
第23章
宽阔平坦的水域之上,南风晚踏着树的根须,不消片刻,双脚便踏在了石台之上。
他的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面前的人气息微弱,血污将一身的锦衣染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道铁链从他的背后的蝴蝶骨穿身而过,勾住了那细细的颈骨,哪怕是微动身形,恐怕也会是痛苦万分。
星辰!想到这里,南风晚连呼吸都痛了起来。
他的指尖刚碰到那带血的衣衫,面前的人几乎也是用尽了气力,同时微微的抬起了头。
一张如清泉般的脸庞,带着尚未褪去的少年稚嫩,此刻却苍白得像一张薄纸。他嘴角的血痕尚未干去,久经折磨的脸上此时已没有了力气做过多的表情,一双半睁的眼眸却有微光在轻轻的闪动。
南风晚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是……
龙浔。
*
月星辰是趁着暮色来到南风山庄的。
他本来想给南风晚一个惊喜,然而等他踏入山庄的大门之时,隐约感觉到有一丝的不对劲。
本应该是就寝的时间,南风晚房间里蜡烛燃的正盛,屋内却不见了人影。
他寻遍了山庄的前后所有院落,直至后山的十里桃林,亦没有寻到南风晚的踪迹。
再次回到房间之时,月星辰想着都出去了这么久,对方也该回来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依旧空无一人,房门也紧紧的闭着,到处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月星辰警惕了起来,他分明之前通过灵力觉察到南风晚一直都在此处未曾离开,然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扰乱着他的视线。
桌上摆着两只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凉尽。一片茶叶幽幽地躺在杯底,像是一叶沉没的扁舟,又似一只被困于水底的游鱼。
空气中似飘来若有若无的血液味道,月星辰猛然地转过身,视线定格在远处,觉察到了此处木系术法留下的痕迹。
千丝万缕的细节终于在他的脑海中串珠成线,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如玉般的手指紧紧地握成拳。
只一眼,月星辰便复刻了那法术传送的方位。待看到那坐标之时,一瞬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等我!”
南风晚的耳边,一直回荡着雪星辰的话。
这也是他在自己意识里见到月星辰之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阴暗的水牢里不见天日,龙浔的视线里,只有一团光。
这光是来人身上发出的,淡淡的青色,像是新芽的一抹绿,身上的气息是那样的清新,无端地让人联想起和煦的春风。
是你吗,兮儿。
他暗哑着想发出声,最后听到的却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南风晚无法将面前的人与之前见过那个羞赧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龙浔此时身上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离了身体,已经溃不成形。他的龙角也变成了几乎透明的颜色,此前充盈在其中的蓝白色的流光,也要消失不见了。
南风晚不知是谁人将他伤成这样。他想将龙浔的铁链取下,然而指尖触碰到龙浔,他的身体便痛苦地颤抖起来,口中发出低低的□□。
不知何故,方才不长的时间之前,南风晚明明在水域之上见过龙浔。那一脸气场张扬的少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段时间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
似一道光线在脑海中点亮,南风晚终于看到了那个他一直都不想去承认的事实——林兮儿,还是骗了他。
月星辰根本就没有被困,被困于这水牢之中的,是龙浔。
林兮儿一定是被谁人所威胁利用,才以此为借口引他前来。那方才海面上见到的“龙浔”,又是谁?
与此同时,远处的石门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那清冽的声线让人无端地生出一股寒意,一个冰蓝色的身影在这幽暗的空间里若隐若现。
似轻轻地响起了一声哼笑,有个声音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小丫头竟在最后一刻使了个扰乱的法术让你逃走了。不过无妨,想不到找了你半天,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来人手执一把白色的羽扇,轻轻一挥,水牢里四周的烛火瞬间大亮了起来。蓝白色的火光将这周围的一切渲染的气氛诡谲,而周围的温度似乎随着这火焰的燃烧,变得越发地寒冷起来。
他从水面上大踏步而来,每走一步,脚下的水面便结成厚厚的冰。先前长成的榕树从气根向上慢慢地攀上了霜花,不多时便成了一具如冰砌成的雕塑。羽扇轻轻挥过,那冰雕便如破碎的琉璃,瞬间成了万千晶莹的碎片。
他的一张脸苍白无血色,眼角微微地上扬,薄唇纤正,穿一件墨蓝色的大氅,越走越近。
“雪千渊。”南风晚低声道。
听闻,那脚步便一顿,继而从那上扬的嘴角发出了大笑声,笑声在这幽闭的空间里回荡,南风晚感觉身边的龙浔似乎颤抖了一下。
“哦,你认得我。”雪千渊道。
此时他已走到冰面的边缘,站南风晚的面前,一张脸上带着笑意。
然而南风晚却觉得这笑容却充满了无端的寒意。
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雪千渊,却似乎在哪见过一般。也许是因为他那身蓝色的大氅的缘故,让南风晚联想起那初来妖界时的冰雪夜晚。
“你费劲心机引我前来,恐怕不会是为了邀我到此做客吧。”南风晚道。
“怎么,怕了?”那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可以被你禁在此处,然而,我有个条件。”南风晚道。
那笑声又在这空间里回荡了起来,“笑话,是你被困在此处,还跟我讲什么条件?”
“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他们走。”南风晚道。
“谁,这没用的废龙么?”雪千渊的脚底下升起层层堆叠的坚冰。他居高临下,睥睨着血污之中的少年。
“龙浔,还有,林兮儿。”南风晚的眼神中丝毫没有畏惧。
“你要有本事,就带他们走!”雪千渊语气轻蔑,又弯下腰来盯紧南风晚道,“或者,你愿意陪我玩一会,我便放他们走,如何。”
他的眼神中似带着玩味,道:“不愧是月星辰看上的人,他这么在乎你,我偏要让他生不如死!”
一阵风暴猛然刮过,南风晚下意识地抬起衣袖遮挡。猛然手臂被拉扯了一下,抬头看见雪千渊那张脸近在咫尺,他的脸色有些骇人的阴森,原本冰冷的脸上此时更显得可怖。
南风晚被他的气场压的像是厄住了咽喉。但他还是用尽了力气,将灵力集中于手掌,对准雪千渊的胸口,拍了过去。
对面的人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般举动。毕竟倘若是普通人,任何的招数落在雪千渊身上,都如同蚍蜉撼树一般,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然而雪千渊吃了这一掌,抓着南风晚的手却一瞬间放开了。他猛然倒退了几步,抬起头,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一双眼底尽是阴翳。
“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月星辰还真是有点眼光。”雪千渊舔了下嘴角渗出的一丝丝的血迹,如同看到了难得的猎物一般,竟然显露出了兴奋之感。
南风晚虽然身体里有了月星辰的灵力,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使用,一招一式还在依靠□□相搏,一切全凭感觉。
然而明知是徒劳,他还是拔出了自己的剑。
利剑出鞘的一瞬间,雪千渊眯起了眼睛。这剑身散发着常人看不见的紫色光芒,仔细看时,却是一青一红两股灵气,相互纠缠着,似两条卧龙盘桓于这雪刃之上,那红色的灵气似乎还有点眼熟。
剑身发出了低低的嗡鸣,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待退到那剑刃范围之外,雪千渊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道:“怎么,你难道真的以为,能反抗的了我?”
他眼中戾气忽然大增,单手捏了个诀,南风晚的四周便出现了四条长长的冰链,直冲他而来。
他边躲避边挥剑去挡,似乎是因为这一年之中剑术有了精进,剑刃触碰之处,冰链被融解,化做了丝丝的水雾。
然而随着雪千渊手指的微动,那冰链变得更加的粗壮,终于压住了南风晚的抵抗之势。
石台之上狭小,加之身后不远处便是受伤的龙浔,不久之后,他便没了退路。
那冰链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的周围直直的立起,将他团团围住。长蛇一般忽而又从他身侧的四方扑了过来,南风晚腹背受敌,仿佛下一秒就要攀上他的身体,将他紧紧地困住。
他脚尖轻点地面,跃起在空中。那冰链扑了个空,最终只得触碰到了扬起的衣摆。
雪千渊此时站在不远处,那挥着剑的翩翩少年的一招一式尽收于他的眼底。
就在冰链扑上来的一瞬间,南风晚的足下似生起了万千的树蔓,匍匐缠绵的生长于他的脚下,似一道道的台阶,将他托起。而随着他翩跹踏足与台阶之上的步伐,那树蔓之上竟幽然绽放出了纯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