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假装叹了口气,道:“那依王大人的想法,到底该如何是好?”
谁知道老头“扑通”一声跪下,口称“罪过”,行大礼道:“本地实在贫瘠,想必公主殿下也已经亲眼目睹,这里实在不是您千金之躯能久留之处,还请殿下休息些时日,便早些返京吧,也免得圣上记挂!”
原来是想赶我走啊!唐臻心中无声嗤笑。
这老头真头铁,这话也敢说,看来是觉得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大的!
旁边程衍没想到王知县会说出这样的话,拿扇子挡着嘴乐了。
但叶庭轩听了,心情复杂地看向唐臻。
这一路走来,他早已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原先的厌恶排斥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觉的关心。
王知县此言,确实有理,前几天她昏睡不醒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叶庭轩不想再让她经历一次。
这里穷山恶水,还有山匪,万一有人动了歹念,对她下手,威逼县衙,届时他该如何护她周全?!
回去也好,反正她的心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剩下的事就交由他来完成,左右自己都已经是此地的官员,这也是他应尽的责任。
可是想到要与她分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叶庭轩心中陡然生出强烈的不舍——他甚至不知道为何不舍,又为何强烈。
此前不是求着盼着,与她再不相见的吗?
“王大人的心意本宫明白,但本宫既然跋山涉水地来了,就不可能待两天就走。”唐臻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眼睛里已经没了笑意。
有时候表现得太和善,反而会被人拿捏,眼下是不能这样了。
她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袍子,铺平在腿上,缓缓道:“皇家也是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公主突然离京到这里来,相信王知县您心里也有揣测。本宫跟你交个底,这次是我与父皇置气,才说要来这里,要是没待几天,什么事都没做出来就打道回府,本宫的脸往哪儿搁?”
“啊?这……”王知县大愕,抬头看着唐臻,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绝望。
“你也别担心,既然是本宫置气耍性子,自然什么狠话都说了,赌咒发誓一样不少。说到就要做到,以后出了岔子,父皇也只当是我刁蛮任性,也知道王大人不敢阻拦,肯定是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可王知县满脸写着“我不信”。
“口说无凭,大人有疑虑也在所难免,方才本宫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唐臻笑吟吟地说,“今后但凡咱们议事,便请胥吏来做记录,做完后誊写出一式三份,本宫、你,加上见证人按手印留证据。此后这记录本宫与你各留一份,第三份就在县衙存档,万一出了什么事,责任该归谁归谁,谁也别想躲。你觉得如何?”
王知县一怔,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程衍倒是“啪”地一合扇子,赞道:“好主意!白纸黑字写清楚,就连殿下也不能抵赖。你说对不对啊子昂?”
子昂正在恼火地瞪着他,而且非常不客观地想,你到底那边的?
以后知县给你发俸禄了,你就为他说话了是吗?咱们现在对这老头也不了解,万一他偷奸耍滑,将来什么事都让公主负责,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叶庭轩也明白,这是唐臻在尽力解决问题,目前似乎是唯一的可行之道,只得点头道:“嗯,的确如此。”
见王知县还在沉吟,唐臻又道:“有物证还不够,自然还要有人证,烦请王大人在城内百姓中挑出五位念过书的,再从县衙内部选拔出五位胥吏,每逢咱们议事,这十人需到场旁听。是当面旁听,还是竖个屏风遮挡,随大人的便,本宫都无所谓——左右本宫是许了人的,这点脸皮不要就不要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偏头看向叶庭轩,冲他促狭一笑,眨了眨右眼,一如不久前两人躲雨的那个夜晚。
这个可爱的表情没来由地令叶典史心如鹿撞,喉结上下一滚,没头没脑地开口附和:“对,人证物证俱在,权责明确,大人以后无需担心。”
公主都已经明确表示不会离开,还把事情都想到了这个地步,王知县也不好再矫情。
而且身为老油条的他,从公主的做派中推测,这小姑娘听起来刁蛮,但做事很讲道理,脑子转得也快,想来不会是个难相与的人,将来或许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那就赶紧应了吧,真把殿下惹火了,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下官无能,多谢殿下费心。”王知县深深叩头,“那便依殿下所言来办吧。”
唐臻伸手虚扶了对方一把:“王大人快快起身,掰扯这个就耗了许多功夫,咱们还是尽快进入正题——今日来不及选拔人手,暂且劳烦程师爷做记录,叶典史做个见证,如何?”
程衍笑盈盈一拱手:“乐意之至。”
叶庭轩则是干脆利落一个字:“是!”
王知县命人换了冷掉的茶水,程衍也在靠墙的桌边找到笔墨纸砚,干脆就坐在那里记录,唐臻给叶庭轩赐了座,一切准备就绪,才算开始重新商谈。
“不知王大人如何看待开山路之事?”她认真道,“大人曾在各地为官,想必明白通路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王知县点头:“下官自然明白,没有旱路,至少也得有水路,小城五陵渡三面环山,但它能成为大曜中部交通枢纽、商业繁盛之地,就是因为毗邻落日河,水路便利。”
唐臻闻言大喜:“所以大人会赞同本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