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烨回到房中,盘腿打坐,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为何我以前能忍,最近却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
人只有死过一次,才知道自己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当珝烨以为自己要死的那一瞬间,他最后悔的便是没能早些向纭玺表明心意。然而现在他没死,他又怎会再让自己后悔一次?
纭玺开始致力于练功,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一点地提升,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这是以前的自己未曾体验过的感受。也正因为她没日没夜地忙于练功,所以根本没发现珝烨的异样。
终于,珝烨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不需要时常待在房里。
这日,他教纭玺制作一种糕点——纭玺从未见过的糕点。珝烨先是自己做了一遍,让纭玺品尝。
纭玺新奇地打量着它的外表——晶莹剔透,中央的花瓣清晰可见。纭玺尝了一口——可谓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纭玺毫不吝啬地赞叹道:“大师兄,这叫什么?”
“我自己研究的,尚未取名。不如由你来取这名字?”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我刚刚做的你都记住了吧?这几日你就好好练。”
纭玺问:“你要去哪?”
“自然是领罚。”珝烨说,“师父说了,没抄完五十遍玄柏戒律,不得出门。”
“五十遍?”纭玺惊讶地说,“这玄柏戒律虽少,但五十遍也得抄好久啊!”
“不就是抄书而已吗?我刚好也需要静养,权当是静心修行了。”珝烨说,“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可不能懈怠!务必要将这道菜学会,把名字想好。等我出来了,可是要验收成果的!”
“是,大师兄。”
第七十六章 ——
眼前的红色莫名扎眼,萧珩名字的旁边本该是她的姓名,如今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婳橦。
珝烨卸下所有装备,一身素衣前去戒律堂领罚。然而这一次,在戒律堂等他的是玄翳。
玄翳说:“我问你,按我玄柏戒律,在凡间使用法术该当何罪?”
珝烨回答:“应进入极域,历经旱、涝、寒、暑、风、雨等各种极端天气。”
“清楚就好,那便去吧。”
“是,师父。”
玄翳一直背对着珝烨,他可是自己最器重的徒弟,又怎会忍心让他去受苦?
可玄柏戒律在那里。他不敢回头看珝烨,怕自己狠不下心,一直紧攥着拳头,直到听见珝烨走出戒律堂外。
珝烨沉着地走向极域——这个结界可是玄柏最重的刑罚,且在结界里无法使用法术。
听闻珝烨被罚入极域,玄柏上下都为之担心,除了纭玺。纭玺待在苍黎殿,刻苦练功,根本没与外人接触。所以她还天真地以为珝烨只是去抄戒律了。
珝烨一进去,便是酷热难耐。他发现自己置身于沙漠之中,目光所及皆是金色的沙。他一步一步地向沙漠深处走着,仿佛没有尽头。
不久,珝烨便感到双腿无力。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抿了抿破皮的双唇,吞了口唾液。
烈日炎炎,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忽然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纭玺这几日除了练功,便是完成珝烨给她布置的任务——制作糕点。
她反复练习,虽然已经可以做出成品了,但味道还是与珝烨相距甚远。
夜晚,她会躺在床上,想着给这道菜取什么名字,想着剑术心法。
她还不时地向玄翳请教,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纭玺只希望自己能早日飞升天神,重返天界。
珝烨几乎是爬着出了结界。一出结界,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玄翳将他带回苍黎殿,召素玖前来医治。
素玖看了看珝烨身上的伤,问:“掌门,大师兄这是为何进了极域?”
“他犯了戒,自然该罚。”
“您不是说好从轻发落了吗?”
“他身为大师兄,就应当以身作则。这戒律怎能因他而变?”玄翳说,“但今后我会让文睿细化完善戒律,分情况进行处罚。”
休养了三日,珝烨总算是恢复到行动自如。他迫不及待地去找纭玺,生怕她担心。
他没在殿内看见纭玺,便去了庖屋。果然,纭玺正在练习自己教她的那道糕点。
珝烨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制作,等到纭玺完成好抬了头,才发现珝烨的存在。
纭玺端起盘子,走到珝烨面前,说:“大师兄,你出来啦!所以你是来检验成果的吗?”
“我试试。”珝烨尝了一口,意外地感觉不错。看来纭玺这几日确实有用心在练习,珝烨很是欣慰。
“怎么样?”纭玺期待地看着珝烨。
珝烨故意皱起了眉头,说:“还缺点什么。名字可取好了?”
纭玺惭愧地低下了头,嘀咕道:“我这实在没什么文学天分……”
“那不如叫寒星吧?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颗星星。”
寒星?那不是我的守护星吗?
见纭玺没有反应,珝烨问:“怎么?不喜欢?”
“不,不是!我觉得很合适。这糕点晶莹剔透,就像星星一样;又呈淡淡的蓝色,给人一种寒意……大师兄,这名字取得好!”
“我怎么听出来强行解释和阿谀奉承的感觉?说实话,这只是我随便想的名。”
“反正是你发明的糕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纭玺说,“对了,你这几天手怕不是要抄断了?”
珝烨笑了笑,说:“权当练字。”
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珝烨说:“这几日我不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先走一步。”
“好!”
珝烨捂着胸口走出伙房,从纭玺的视角根本看不出异样。珝烨确定纭玺没有跟出来后,才开始剧烈咳嗽,甚至吐出了血。素玖见状,连忙扶他进屋,为他疗伤。
素玖说:“怎么?怕她担心怕成这样?刚好一些便去见她。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走,又牵扯到了多少伤口?”
“都是些小伤,没事的。”
“我这个局外人真是替你们着急!当初就是因为穆辰不曾开口,而我不曾发现自己的真心,因此差一点就永远地错过了。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她。我不想你们重蹈我们的覆辙!”
珝烨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也想。可是,我不能。
一个月后——
珝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刚得到师父派他去天界贺喜的消息,便径直去找纭玺。
“霈妍——”珝烨喊住正在练剑的纭玺。
纭玺一边将旻月剑插回剑鞘,一边问:“大师兄?找我何事?”
“记得之前你与我说过,你想去天界看看。”
“不错。”
“现在有机会了!”珝烨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说,“师父刚派我去天界贺喜。”
纭玺接过请柬,问:“天界有何喜事?”
“太子大婚。”
一听到太子,纭玺想到的是盛天阑,这才激动地打开请柬。
她原以为是天阑和唐竹茵修成正果,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名字:萧珩。她这才想起来,早在一个多月前萧珩就当上了太子。
眼前的红色莫名扎眼,萧珩名字的旁边本该是她的姓名,如今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婳橦。
珝烨察觉到纭玺的异样,于是问:“你怎么了?”
纭玺情绪复杂,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并没有过多的伤心,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好,若他们真心相爱,我该祝福的。反正报恩还有其他方式。她低着头,把请柬叠好收回,回答道:“我没事。”
珝烨狐疑地看着她,纭玺早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头笑了笑,说:“能去天界我很高兴,我这是太过激动了!谢谢你。”
“那你收拾收拾,我们后天一早启程。”
后天。真快啊!纭玺好像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天界的一切。
“好。”
纭玺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天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何萧珩会当上太子,又为何会娶婳橦。难道娶她是当上太子的条件?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当太子呢?任纭玺怎么想也想不通。
他是真心喜欢上婳橦了吗?也是,他们肯定认为我已经死了吧。
这两天,纭玺过得很是煎熬。能回到天界,她本该满心欢喜——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再次回到天界,再次见到昔日的亲朋,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回去给太子萧珩贺喜。还真是造化弄人!
第七十七章 ——
没想到有一天,进自己的家门都要递请柬。真是讽刺!
这一天,终于来了。纭玺彻夜未眠。当珝烨正要敲门时,她正好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珝烨问:“你去天界,什么都不带?”
纭玺心不在焉地问:“需要带些什么?贺礼?”
“贺礼师父都准备好了。佩剑!作为玄柏弟子,武器怎能离身?”
“哦。”纭玺回房取剑。
等纭玺回来时,珝烨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关心道:“你今天怎么了?身体不适?”
纭玺回过神,说:“啊,我没事!只是觉得能去天界,很不真实。”
珝烨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腕,说:“是真的。”
纭玺就这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腕,御剑到了天界。站在胜邪剑上,纭玺远远地就看见了天界的轮廓。
在白云的遮挡下,隐隐约约,如梦似幻。珝烨为纭玺戴上了纱笠,纭玺差点忘了自己这张脸不该出现在天界,但珝烨怎么会知道?他这又是什么意思?纭玺问:“这是何意?”
“容貌丑陋,可别吓到了宾客。”
纭玺怒打珝烨一拳,道:“我看是容貌倾国倾城,怕抢了新娘的风头!”
珝烨噗嗤一笑,道:“你开心就好。”
两人走到大门前,珝烨递上请柬,纭玺心想:没想到有一天,进自己的家门都要递请柬。真是讽刺!
天界今日大喜,放眼望去皆是红红火火的一片。来自八荒四海的宾客齐聚一堂,很是热闹。
这与天界平日的清静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时隔多年,纭玺并没有陌生的感觉——当年她被贬下凡时,天界也是这样热闹的场面。
两人在仙娥的引导下落座,珝烨把贺礼交给仙娥。婚礼还未开始,珝烨问:“怎么样?感觉天界如何?与你想象的可有差异?”
纭玺笑了笑,但珝烨看不出纱笠后的她是怎样的表情。“挺好的。只是不如玄柏温暖。许是高处不胜寒吧!”
“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交给我,你不必插手。”
“怎么?怕我不懂天界礼仪,说错话,做错事?”
“怎么会?只是人心险恶,我怕你不善应对。”珝烨解释道,“玄柏峰乃是凡人修仙之地,故玄柏弟子都曾是一介凡人。他们这些生而为仙的,自然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凡人,觉得我们身份低微。今日宾客来自八方四海,指不定有哪些爱挑事的找我们麻烦。”
“唔,我都不曾知道过这些。但他们没资格看不起我们!你说我不善应对,我反而觉得你比我更不擅长。
你可别忘了,我有三寸不烂之舌!修为就算了,但在与人打交道这方面,我才不会输给你。”
“行,你厉害!不过,若无人找事,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也不必出风头。”
“知道了。”这天界,我可比你熟!
咚——一声锣响,司仪大声宣布:“婚礼正式开始!”在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下,新郎新娘踩着红毯,慢慢走了过来。
隔着纱笠,纭玺看见了两个身着红衣的人走近。她将纱笠撩开了一小个缝隙,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萧珩。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板着一张脸,正气凛然。只不过,似乎消瘦了许多。
纭玺瞬间泪目,她立刻垂下纱笠,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情绪。
就这样,隔着一层纱笠,另一个女人挽着萧珩的手从纭玺面前经过。
风带起了纭玺的纱笠,复杂的心绪与纱笠之外的喜庆完全是两个世界。
纭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礼成,众人鼓掌贺喜,她才反应过来。
她看得出,萧珩不是心甘情愿的。她刚刚真的很想冲上去阻止这门婚事,但她又有什么资格,该以什么身份呢?
许多宾客开始自发地献舞、献曲,祝福这对新人。纭玺还是忍不住望向萧珩,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表演。新娘已被送入寝殿,纭玺想:住的可是樦心殿?
“我说那两位玄柏弟子,可有准备节目为太子贺喜?”珝烨说的果然没错。
珝烨正要开口,却被纭玺拉住了手,用仅他能听见的音量说:“我去。”
于是,珝烨说:“那就由我的这位师妹给大家演奏一曲,还请各位多多包涵,献丑了!”
纭玺走上台,坐在萧珩正对面,一挥袖,云裂琴出现在面前。纭玺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凭着本能弹奏了《莫问》。
一点浮萍去何方?
浅浅来,悠悠浪,
飘飘梦结,沉沉自彷徨。
看它丝根清流上,
冷冷游,默默淌。
鸾镜青鸟红酒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