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扫了她们一眼，说：“随我来吧。”
纭玺和玥唯对视了一眼，随那位妇女走进一家杂货铺。她解释道：“她从前常常来我这里买东西，我是她在这里唯一可以聊天的对象。自从她诞下死胎，就一直情绪低落。
可那对恶毒的公婆竟还将她逐出家门，逼得她无路可走。于是，我便收留她到我家住。那些天，她一直很自责，也不知该怎么跟她丈夫说。”
纭玺低声道：“她寄去的家书说家里一切都好……”
“是啊，她不想让她丈夫担心。”妇人的眼睛朦胧，哽咽道，“她终究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关，她认为孩子的死就是她的责任。再加上公婆离世，她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他们。所以，就在公婆离世后不久，她也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妇人原想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出一切，可或许因为处境相似，她也感同身受。
纭玺和玥唯都感到震惊。玥唯问：“可是她明明每隔几月都会送去家书。”
妇人平复情绪后，接着说：“临死前，她给了我好多封写好的家书，拜托我每当商队经过时，便寄出一封。”
“可是信，总有寄完的那一天。”纭玺说。
“是啊，瞒不了多久的。所以她还写了一封信说明这一切。她说，等所有的家书都寄完的时候，再寄出那封信。她丈夫看了，就会明白的。”妇人问，“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这封信，便由你们转交吧！”
妇人打开抽屉，从一封封家书底下抽出最厚的那封信。纭玺却说：“不必了。就按她说的做吧！这是她的遗愿。”
妇人点了点头，将信件放回抽屉。纭玺和玥唯道谢后走出杂货铺。
纭玺不禁想起了副将军躲在毡帐后面，看着家书抹眼泪的场景。
纭玺不敢想象，当初他夫人是何等的伤心、无助，却写下一遍又一遍的「一切安好」。
也许那些家书不只是为了让副将军安心，也是为了安慰她自己。
纭玺更不敢想象，当副将军收到最后一封信，或是回到此处知道真相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有些谎言，就不必拆穿了。
第七十二章 ——
原来，我早就习惯了你的存在。
玄柏峰——
素玖正在庖屋帮嘉卉做饭，男长老攸宁则在院子里浇花。他喊道：“玖儿，帮我提一桶水来！”
素玖手里正忙着切菜，于是大喊：“穆辰——没听到师父的话吗？这家伙，又在哪里犯懒……”
饭菜做好了，素玖备好碗筷，习惯性地喊道：“穆辰——快去帮忙端盘子！”
练武时，素玖习惯性地走到穆辰寝殿，说：“穆辰，走了，练剑去！”打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素玖看着桌上放着的无痕剑，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紧紧捏着门边，脑海里全是穆辰的身影。原来，我早就习惯了你的存在。
凡间——
收拾好心情，纭玺和玥唯直奔京城。终于到了宫门前，纭玺出示将军令牌，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
她们平定了边境，本立了功，可为何朝廷却对她们如此冷漠？
不一会儿，宫门前聚满了羽林军，与纭玺和玥唯对峙着。
玥唯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们可是为朝廷立了大功！不奖赏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刀剑相向！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吗？”
羽林军领袖道：“你们是不是功臣我不知道，可首先，你们作为边境守将无故返京，当以谋逆论处！”
“我本非边境守将，完成了任务，自然要返京复命。这也是当初皇上的意思。”纭玺说。
“完成任务？陛下可是下了圣旨放弃杏锦城。你作为将军却无视圣旨！这又该当何罪？”
“弃城？我未曾接到什么圣旨！更何况，殇羽军败，这城我守住了，城中的百姓我也护住了。如今的结果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皇上确实下了这道圣旨，可圣旨却在半道被邢枫拦截。邢枫原想借殇羽军之手除掉纭玺，见局势不妙，便又设局陷害纭玺，好让圣上除掉纭玺。
玥唯说：“霈妍，你看到了吧？你为他们卖命，他们却过河拆桥！这样的皇帝，何须效忠？我们走！”
邢枫在暗处施展法术，道：“杀了她！”
皇上立刻下令：“传朕口谕，诛杀反贼霈妍！”
自邢枫被革职察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动摇，便加紧控制皇帝。
他斩断一切线索，将罪责推到管家头上；
另一面给皇帝下蛊，控制他的意识，让他不再追究此事。此时的皇帝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任凭邢枫摆布。
报信的士兵正好是何令仪在军中的好友，他骑马飞奔到宫门，大喊道：“报——”
他下马走到首领身边，跪下，故意提高音量：“传皇上口谕，诛杀霈妍。”
纭玺听了，愣在原地，还好玥唯在震惊之余立刻反应过来，将纭玺拉上马，往反方向逃跑。
纭玺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将她们赶尽杀绝？
纭玺的思绪凌乱，对后方的追兵没有任何戒备。羽林军中不乏高手，纵使玥唯的马骑得再快，也难逃攻击。
这不，一神箭手射中了纭玺的后背。幸亏玥唯为了躲避行人偏转了一下，否则纭玺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这一箭，终于让纭玺清醒了过来。她愤怒地拔出那支箭，用力地攥在手里，瞅准了时机向后方扔去——射中了最前方的一名士兵。
然而下一秒，那匹马忽然在一声哀鸣后倒地，连带着摔下了纭玺和玥唯。
原来，是马的后腿中了箭。纭玺拿出旻月剑，正想出气，好在玥唯还算理性，拉着她说：“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的！快，回玄柏峰！”
但两条腿怎么跑得过骑马的追兵。她们虽混在人群中，弓箭手难以射击，但很快羽林军便追上了她们。
纭玺和玥唯只好停下来，她们砍伤马腿，将那些士兵摔下马。但毕竟寡不敌众，两人身上都挨了好几刀。
京城处于朝廷的势力范围，皇上要是真想杀一个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羽林军高手云集，无法使用法术的她们如何能敌？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已经被打趴在地。
纭玺以旻月为支撑，抹去嘴角的血，勉强半跪着。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歇斯底里地说：“如果不是我们平定了边境，此时的京城恐怕早已是生灵涂炭。你们羽林军，守卫皇城，效忠国家，本该抵御外敌。
可今日，你们却把最锋利的刀指向了自己人，指向了同样效忠于朝廷的忠臣！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自己犯了何罪！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纭玺大笑了两声，说：“是，是我冥顽不灵，所以我才会拼了命地守护要置我于死地的朝廷！”
纭玺仰天大吼：“这究竟是怎样的世道？还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纭玺气急攻心，吐了一口鲜血。
“霈妍——”玥唯艰难地爬到纭玺身边，说，“没想到，你我竟会死在一起。”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当然不乐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怎么连死也要跟你一起？”
“可惜，我们不是死在战场上。可惜，我还有未竟的心愿……”如果可以，我真想死而无憾。
士兵的刀就要落下，纭玺和玥唯闭上双眼，视死如归。突然，一阵白烟袭来，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待白烟消散时，纭玺和玥唯已经不见了。
首领下令：“全城戒严！务必找出那两人！”
第七十三章 ——
“你是人，他是仙，本就殊途。”
玄柏峰——
洛思芃将纭玺和玥唯送到了苍黎殿。前几日送穆辰回来时，洛思芃说什么也不肯踏进玄柏峰。
她在门口把穆辰交给玄柏弟子后，便打算直接离开。若不是穆辰伤势严重，素玖请求她帮忙诊疗，加上玄翳近期闭关，她才不会上这苍黎殿。
今日穆辰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洛思芃正准备离开，却又看见纭玺和玥唯差点死在朝廷手里。
素玖替二人疗伤，洛思芃抱怨道：“没一个省心的。刚送回来一个，这又来了俩。”
“这次，又要多谢前辈了。”
“顺手而已。”洛思芃甩了甩胳膊，说，“别告诉你们掌门我来过。告辞！”
洛思芃正要离开，却看见了那处衣冠冢。她走过去，看见石碑上赫然刻着「洛思莹」。
深埋心底已久的各种情绪突然涌了出来，惹得思芃红了眼眶。
洛思芃的手指划过石碑上的字，她跪坐在衣冠冢前，泣不成声。
“姐……”这个称呼，对思芃来说已经有些陌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原谅他。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何要以凡人之躯与妖力对抗？
你是人，他是仙，本就殊途。你爱他，可他却没有能力保护好你，最终还让你魂飞魄散，值得吗？”
替纭玺和玥唯疗伤后，素玖便让人将她们送回各自的寝殿。素玖看向那处衣冠冢——洛思芃早已离开。
也不知睡了多久，纭玺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阔别已久的寝殿里，松了口气。
感觉在凡间历练时所经历的事就像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一切又回归如初。
她躺在熟悉的寝殿里，感觉心静了，凡间的纷纷扰扰好像与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也不必去想，不必夜夜无眠，不必时刻保持警惕，不必机关算尽、勾心斗角，更不必面对那无情的世道……
纭玺的心好像有些累了，玄柏于她而言就像是家，也是避风港。
但纭玺突然想起珝烨和玥唯，立刻起身。许是起身有些猛了，扯到了伤口，她痛得咬牙。
但她寻人心切，忍着痛打开了门。没走几步，她便遇见了素玖。素玖说：“你醒了？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师姐，珝烨和玥唯怎么样？”纭玺着急地问。
素玖笑了笑，说：“玥唯已经醒了，所以我估摸着你也该醒了。这不，我正要拿药去找你呢！”素玖将手中的托盘端高了一些，示意纭玺。
“那大师兄呢？”
素玖仿佛看穿了纭玺的心思，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看得纭玺直发怵。
素玖说：“他在凡间灵力损耗太太，还需静养，慢慢调息。这几日，最好不要有人打扰。”
纭玺知道素玖是在提醒自己，她说：“没事就好。”
“先把药喝了吧！然后我再帮你看看伤口。”
纭玺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药虽苦，但纭玺似乎没有感觉——这点苦算得了什么？比药更苦的，她也品尝过了。
素玖看了看纭玺的伤口，说：“叫你醒来就乱动！这伤口又裂开了！”
纭玺也只好乖乖挨骂，小声说：“对不起师姐，劳烦你了。”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的身体应当好好爱护，怎能随意糟践？别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纭玺静静地听着，想着转移话题：“对了，穆师兄呢？他怎么样了？”
素玖的手一顿，说：“多亏了洛前辈，他目前虽然只能卧床，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那紫藤花灵下手也太狠了！”可纭玺不知道，穆辰丧失视觉和嗅觉都是使用法术的后果，所以珝烨……
“你是如何找到他的？”素玖问。
“穆师兄也是星主之一。返京途中，我感受到一位星主发出的求救，便跟随着星宿图找了过去。没想到，竟是穆师兄。”
“师姐，师父呢？我刚从凡间历练回来，是不是应该去给他请安？”
“当然。但掌门正在闭关，还需过几日才会出关。”素玖叹了口气，纭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问：“师姐，你叹什么气啊？”
“大师兄在凡间使用法术一事，掌门他老人家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时候，可有得受了！”
“什么？不是已经折寿了吗？师父他还要罚？”
“这是规矩。”素玖给她上完了药，边整理药瓶，边说，“不过，你也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应该甚是了解掌门。只要你投其所好，再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大师兄的罚就会轻一些。”
“投其所好……”纭玺思索着，说，“我知道了！谢谢师姐！”
纭玺心想：师父可是最喜欢吃了！但他对食物要求也很高。不如我就趁这几日好好训练一下厨艺，研究几道新菜，等师父一出关便送过去！
纭玺顿时心血来潮，直奔庖屋。但她的热情很快就被面前的锅碗瓢盆，还有呛人的浓烟给浇灭了。
她咳嗽着走出庖屋，灰头土脸的。还好苍黎殿上没有什么外人！纭玺暗自庆幸着。
即便每次都被浓烟呛走，纭玺仍旧每天到庖屋练习。
纭玺感叹道：要是珝烨在就好了！为了给珝烨减轻刑罚，纭玺可算是坚持不懈。
但也许她在厨艺这方面确实没有天赋，只好每天到玥唯那里蹭饭。
玥唯有些嫌弃地说：“你怎么天天来啊？不会自力更生吗？”
“我……我试过了，这不是没成功吗？”
“还不是因为有我这条退路。要是你自己做不出饭，就会被饿死，那你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玥唯一边说着纭玺，一边给她打饭。
“你怎么能质疑我的努力？努力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况且，我这还不是怕你无聊吗？有人陪你吃饭，你还不乐意了？”纭玺接过玥唯递来的饭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