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城公主被生生惊醒,睁眼间不曾见到方才梦里还拥着她柔情蜜意的情郎的颜容,却是那高烧的烛光闪痛了眼睛。
她抬手要捂眼,然而手上不知怎么的没有力气,手一挥便重重拍在了自己的眉眼间,“啪”的一声,倒是将杨英韶惊了一跳。
他单膝跪在公主榻边,伸出手去笼在她眼前,口中吩咐:“遮烛!”
宫女们哪敢怠慢,七手八脚给烛火都上了暗罩,帐中光线顿时暗下来,杨英韶这才挪开手掌,温声道:“殿下,现下可还灼眼么?”
峄城公主睁大了眼睛,她梦中被人唤醒,一双眼如水洗过的葡萄般蕴着光华,顾盼生辉。而映入眼帘的正是她的“杨郎”,一时浑分不清梦里梦外,先红了脸,蚊蚋般发问:“我在哪儿……?”
第75章
杨英韶略定了定神,方道:“在鹿州,咱们今日见了柔然虎儿察部的女酋索摩姑娘,殿下都忘记了吗?”
峄城公主“哦”一声,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饮了柔然人带来的马乳酒,那酒的口感与夏人常吃的米酒截然不同,带着微微辣味儿,初入口时还有些呛鼻子,但咽下去后口中又漫起一股奶甜味儿。
还挺好喝的。
就是太容易醉人。
“天都亮了吗?”她问。
“不曾,殿下刚歇下不久。”杨英韶回答。
“那你怎么……”峄城公主有些困惑,她现下清醒了,这不是梦里,她和杨英韶也还不是夫妇呢,他怎么能大半夜到她的帐中来?
杨英韶微笑道:“要变天了,殿下。过会儿怕就有大风暴,在这里待着只怕不大安全。殿下可愿移驾到鹿北大营?”
峄城公主不解:“移驾去鹿北大营……鹿北大营离这里有几十里路吧?若是在路上碰上了风暴可怎么办?”
杨英韶道:“四十余里路,若是路上快着些,不消一个时辰便能抵达。臣护送殿下乘快马先走,一定能在风暴刮起来前抵达大营。”
峄城公主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草原上的风暴有多猛烈,只是索摩他们是柔然人,对天气总该有所预判。若真是能刮翻帐篷的大风暴,索摩女酋岂会留在这里?
杨英韶是有些着急的,他低声道:“殿下,今日的情形有异。索摩女酋自己也醉得狠了,按说这马乳酒是他们带来的,她不该估不清自己的酒量啊。臣心下甚是疑惑,这酒或许是被人做过手脚……”
“什么?”峄城公主大惊。
“臣也喝过柔然人的马乳酒,以臣酒量,不至于三碗酒后便手足无力。因此十分怀疑这酒有问题。再者过会儿风暴一起,外头风雨大作,来人咱们也瞧不清楚,这情形颇为不利。若是无事发生自然最好,一旦有人居心叵测,行起事来,咱们立时便处于下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咱们行事总该稳重些。”
峄城公主绝不同于她那些娇养长大遇事只晓得哭啼的姑姑们,闻听杨英韶如此说,立时便要起身,然而她挣扎了一下,竟没坐起来。
原本轻柔绵软的被子,竟似是有千斤重。
“殿下……身上无力?”杨英韶问。
峄城公主点头,她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即便知晓杨英韶一定会保护好她,可她自己没法子护着自己,总是有些不安的:“表兄,你派人去和索摩女酋说一声,只说我身体突然不适,大燕臣僚皆要护送我回鹿北大营。我们现下就收拾东西,半刻之后动身!”
杨英韶答应一声便出门张罗,宫女们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下也慌,快手快脚服侍公主起身,又取了以备变天的厚皮裘为她披裹。此时,外头燕国人所居的地方也都喧闹起来,显然是杨英韶已然下令了。
可去找毅亲王的那个小宫女,仍旧没有回来。
舒兰与瞅个空子去找公主:“殿下,臣妾先前也觉得情势不大对,派了人去寻毅亲王殿下,可那孩子还没回来呢,是不是再寻个人去找她?”
峄城公主软软地靠在椅子上,眉头微蹙:“这……等表兄回来,叫他派军士去找。咱们自己的人就不要派出去了,都是女孩儿家,如今天色也黑了,她们也没个本事防身,不要随处走动的好。”
她话音未落,帐外便传来男子的咳嗽声。
虽然明知这营地里多半都是男人,但那太过清晰的声音,在此刻却叫帐中诸人都心下一慌。
至少这不是杨英韶的声音!
“什么人!”舒兰与听到自己的声音,兀地沾染几分尖锐,竟有些刺耳了。
“是我,阿婉姑娘。”外头的人应声,却叫她方才鼓起的气儿全泄了,心头一松,若不是扶着桌子,几乎要坐在地毯上了。
叶清瞻这个祸害他终于出现了!
“皇叔?”公主也听出来了,“您请进来吧,我没有就寝,不必避嫌。”
叶清瞻果然掀了帐帘入内,他神色严肃,不比寻常,舒兰与却是一眼扫到他靴子——靴上沾着泥水痕迹,膝盖以下的袍子也尽湿了,看起来他竟是出了营地踩水玩儿去了似的。
可周围不是没有河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