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她是认真的。按公主的话推断,杨英韶去给太子做陪练的时候,也就是十岁上下,而太子已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哪怕太子的身体一向不好,杨英韶能以一个十岁男童的身体和力量与他对抗,也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若是重生前的杨英韶,能做到这一点吗?舒兰与不敢肯定。
她宁可相信,他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惨事,所以生出了拼搏的斗志。这样的人是不会甘愿接受命运再度重演的。
如今他只是一个小少年,只能打熬筋骨,勤练武艺,可等他再长大一点儿,该恋爱婚配的时候,他又会怎么做?
会坚持只爱前生已经背叛过欺骗过他的苏流光,还是做出最能给他带来权势与方便的选择,迎娶峄城公主呢?
当下的舒兰与实在无法做出判断。
倘若杨英韶是个心思复杂到能做男主的人,多半会选择峄城公主,毕竟在他的初始设定中,也对公主抱有极强的歉意与悔恨。可今日观察他看着公主的眼神,舒兰与觉得,他仍是将公主当做可爱的小女孩,一个值得宠但不该爱的妹妹。
这是否与此刻苏流光已经在永宁侯府做奴婢有关?舒兰与说不好。对今后的任务忧心忡忡的她,迫切地想等一个答案,一个来自公司的回复。
方才在演武场上,她已经向公司发送了消息,需要他们回答“完成结局”的具体要求。按说这信息通讯系统是即时的,可不知为什么,直到当晚就寝之前,她也没有收到回音。
难道今天是现实世界的周末,公司放假了,值班人员又恰好逃班,所以没收到她的信息?她甚至生出了这样无稽的念头。
终于,在她洗漱之后躺在炕上发愁的时候,回复信息送达了:“最好能保证剧情也完全一致,但按照您的描述,部分人物获取了可以知晓剧情的金手指,那么,最低程度保证结果一致,也不是不可以。”
舒兰与看到这条消息时,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头堵着的那块石头挪开了一条缝。
“结果一致,是指生死这个程度的结果一致,还是包括死因、死亡时点之类的要素全部一致?”她追问。
对面再次陷入沉默,舒兰与等到睡熟了,又被人突然唤醒,下一条回复仍旧不曾出现。
只是那时她也注意不到公司的回话——来人是绫仪,今日正好在椒房殿值夜。将她唤醒时,这小宫女一脸的焦急,连呼吸都还不均匀,想是一路从椒房殿那边跑回来的。
“怎么了?”舒兰与翻身惊坐而起,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快蹦出来,半夜被人吵醒,好生难受。
“殿下宣姐姐去呢,姐姐快些。”绫仪道。
“殿下她……这么晚了,唤我去?”
“正是,殿下做了噩梦,半夜惊醒,也不与我们说什么,只要奴婢来叫姐姐过去。”
舒兰与清醒了一多半,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慌。
别人做噩梦倒也无妨,只是峄城公主能梦到未来,把她吓到了的噩梦,对操心如何完成任务的舒兰与而言,恐怕也是一场噩梦吧?
她披了一件外衣,便随着绫仪急急地往椒房殿偏殿里去。路上询问两句,才晓得公主醒来之后也不哭,也不闹,只咬着嘴唇披衣坐着,神色凝重得不像个孩子。
且还不许小宫女们去告诉皇后,口口声声只要尚婉仪来!
舒兰与闻言不再说什么,只是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点儿。
不多时进得殿里,她背后已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值夜的宫人们为她推开门,殿中两支大烛摇曳的火光稀薄地淌到她面前。
公主便坐在烛边榻上,一重重纱帘宝帐此刻都已经被撩扎起来,她拥着绫被的身形便在烛光下镀上一层光。那头柔亮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用丝带拢着,在肩头上堆成一泓,倒是更让她比白日看着还娇小纤细几分。
“殿下……”舒兰与上前行礼,尚未说出问安的话语,便被突然抬起头的公主打断:“阿婉,你到我跟前来。别人都先出去吧,我有话与阿婉说。”
宫人们最要紧的品质是听话,她们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便默默离开了内殿,并将门扇掩好了。
舒兰与到她榻边去,正要跪下,她却拍了拍身边:“坐到这里来。”
她有什么秘密要说给自己听?舒兰与敏锐地猜测到这一点,因此依言落座,果然,公主道:“我做噩梦了。”
“什么样的噩梦?”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舒兰与甚至也感到一种让她的心脏仿佛被绳子抽紧的不安。
“我们的都城被梁军攻打了下来,宫城也破了,宫人们说,父皇自尽了,母后逃走了,可我却不知道,那时的我在哪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她尽量将叙述的口气放得平静,然而抓着枕角的手指已经将那一小片织物揉得皱起来。
舒兰与将手搭在她的手上——殿中本来不冷,但公主的手却凉得像是抓握过冰雪。
“殿下,那只是一个梦。”
“那不止是一个梦!”小少女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里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惶急,“阿婉,你知道的,唯有你知道,我做的每个梦都成真了的!这个梦,这个梦也……”
“殿下。”舒兰与听到自己的嗓音仿佛有些干瘪,她不大擅长应对一个看上去像是要哭了的小姑娘,但此间只有她一个人,再无第二人可以搭一句腔,她只能稍做剧透,尝试以此劝慰她,“就算那个梦迟早会成真,可也未必不是数十甚至上百年之后的事儿啊。殿下在梦中见到宫人惊慌传话,难道他们说了那殉国的皇帝是谁,逃走的皇后又是谁吗?您的梦里甚至没有自己,又怎么能肯定,这件事会发生在您亲历的时日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