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学了些什么?”
“一套刀术。”
“只一套刀术?”
“只两个月时间,她能学会一套刀术,已然不坏了。两个月前,仙娘连刀都提不起来。”
皇帝抬手捻了一捻胡须:“依你看,她在武艺一道,有天分没有?”
太子摇头:“只是个花架子。仙娘虽然刻苦,但手上没力气,呼吸也不匀稳。儿臣问过永宁侯府世子,他说,以仙娘的体格,或许能熟知军事,但上不了战阵。不过,习武也有康体之效,让她练练,总是不坏的。”
他的女儿没有习武的天赋,太子也没有安排师傅教她军事,只是在习武调养身体。皇帝扫了垂着头的秦皇后一眼,和声道:“起来吧,一国之母,跪着像什么样子。”
皇后谢恩起身,她方才跪的仓促,双膝如今又凉又疼,但皇帝的口气有所松动,如果没有更多的事情使他疑虑,这一场危机,便该算是过去了。
可就在她稍稍松口气的时候,皇帝的贴身宦官从门外低头含胸着进来:“陛下,峄城公主求见。”
皇帝看了一眼秦皇后,又看了一眼太子,道:“让她进来。”
这一回,公主没有再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更没有蹭到他身边坐下,只是规规矩矩走到他面前:“儿臣拜见父皇!”说着便要行礼下去。
自打她学完宫廷仪规,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乖巧地跟他行礼。举手投足间很有些陌生,但这动作上的不习惯,落在皇帝眼中,却仿佛有另外一份意思,他眉心一蹙,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在小小的心灵里填满勇气才抬头:“儿臣有话跟父皇说。”
“说。”
堂上的君王神色平静,而公主被他这么瞧了一眼,又萌生了想赶紧逃走的冲动。
父皇真的是不喜欢她了,才会这样吓她。可是,她要是跑掉了,母后和哥哥就要被冤枉了。
“儿臣想当女将军,是因为如今没有人想从军习武了。”她说,“哥哥给我借了书看,我看到前朝灭亡之前,朝廷大臣,京中贵戚,无不痴迷于奢侈的享受,遗忘了近在身边的危机,不能骑马作战的贵戚子弟坐领军饷,可戍边的将士们却穷困到没有饭吃以偷盗为生,百姓以从军为耻,因而边乱一起,前朝朝廷全无还手之力。如今我不知晓大燕的军队如何,可也听宫人私下里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要是人人都这么想,那军中岂不是只能收到坏人了么?一个人若是坏人,不晓得仁义道德,怎么能指望他为国死战呢。”
皇帝细细瞧着女儿的表情,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是谁指使了她似的:“这和你想做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事如此重要,岂能不叫儿臣挂心。再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什么事儿但凡是天家在意了,百姓也就在意了。”
说完这句话,峄城公主就停了下来,偷眼往上看。
她觉得圣人们的话已经很适合解释她的动机了,可父皇却一脸没听懂。
她还要说点儿别的什么呢?先前那段话,她想了好久,在路上偷偷背了几遍,才能在父皇严肃的眼神下说完。可是,说完了,她就没词儿了!
“就是……就是……我要是能当将军,就能管一支只收好人的军队,别人手下的军士也就会变好,然后……”
到这里就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公主非常着急,她很希望父皇立刻明白她自己都讲不大清楚的道理,夸赞她心有国家社稷,不愧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可是,她父皇还是像个什么都明白的傻子一样看着她。
等着她出丑。
她今天第二次哭了:“儿臣讲不清楚,反正儿臣就想当个女将军,叫天下人都瞧瞧,我们大燕的将士们就是最好的……什么柔然,什么梁国……都,都别想打我们的主意……”
没想到一直冷静地观察她的父皇,看她哭出来之后反倒笑了:“仙娘,过来。”
公主不过去,就在原地和自己生气。站得像棵小松树,哭得像只正在融化的雪球。
皇帝自己起身了,走到她跟前,大手一伸给女儿擦掉了眼泪,手掌糙得把公主揉得呲牙咧嘴。
“父皇知道你的心思了。可是仙娘,你为什么不和父皇说这件事呢?”
“母后说,有什么事情要告诉父皇的话,一定要有理有据地把话说清楚,免得浪费了父皇的时间。我先前没想好怎么说服父皇……”小姑娘声音怯怯的,这时候又是个又甜又乖的可爱孩子了。
“那你今天想好了吗?”
摇头。
“为什么今天来跟父皇说了呢?”
“因为再不说,父皇就不喜欢我了。”
这孩子话终于逗得皇帝笑了起来。方才皇后和太子都在他面前,无法教公主怎么说话能讨他欢心,可见女儿说的是真话了。
她甚至还一脸生怕他不信的样子,伸出一双方才抹了眼泪、湿不溜秋的小手,揪住他的龙袍:“要是儿臣很喜欢的人有事瞒着儿臣,儿臣也会生气的。所以……所以儿臣还想跟父皇陪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