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就慢慢的往下沉下去,一边告诉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另一边却又忍不住自问——若真是想多了,她现在的反应又是因为什么?
而她开口:“雪落芙蓉,你……”
那一霎杨英韶便忘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是该假装一无所知,还是应当向她坦白。
长公主没再说什么。其实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她并不是想质问他,只是想到了很久之前,还是太子的哥哥中毒的时候,杨英韶曾经提起过这种毒药。
她想问一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或许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杨英韶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她,他曾经用这东西做过不对的事情。
他在为这件事情的后果而失措。
第181章
峄城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心口里被塞了一把碎裂的瓷片,心一跳,就牵着疼。
杨英韶沉默着,他垂下眼眸,不看她。
她大约是有许多选择的,譬如假装无事发生过,能够享受他的温柔就多享受一天也很好,譬如闹起来,他一定会让她,会道歉,会痛苦,再譬如……
可那么多个“能”,最后都是“不愿”了。
她干巴巴地问:“你知道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几乎是同时,他问:“殿下看到了什么?告诉臣可好?“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看到我身怀六甲,又身中奇毒,卧床难起,周身溃烂。而我的夫君,他赶来见我,却只为告诉我……”
“毒是他下的。”杨英韶的嗓音低哑。
“是啊,他还说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耻辱,他还说他要为了他喜欢的人报仇……其实他的爱人并不是我杀的,可他从来没有问过我……”
“他还说了什么,说殿下腹中的孩子并不是他期待的孩子,说他……”
她猛然抬头望向杨英韶:“是个孽种。杨驸马,你该不该给我个解释?”
“……那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殿下,您……一定要问吗?”
“我若是不想问,又何必要你此刻前来呢。”她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哭一场。
“……”杨英韶仍然有些犹豫,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真话,却也不愿说假话。
“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呢?”峄城长公主轻声道,“我哥哥中了雪落芙蓉之毒时,你还是一个少年,可你知道谁能治那毒物,那时候的你,也已经知道很多那个岁数不该熟悉的事情了。他们都说表兄你自幼是个神童……你真的是吗?”
她的话说得很慢,他一定是字字句句都听清了,可他仍然没有回答,只是搭在被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嘴唇紧紧地抿着,下巴骨的线条格外明显。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说实话,如果假装自己是突然有了这段记忆,或许也能隐瞒过去,可如果说了,公主会不会永远也不原谅他呢。
在他犹豫之间,听见她苦笑一声:“我原本只是看着的,可最后那会儿,我却替那个我,被困在遍体鳞伤的身体里。”
杨英韶猛然抬头,震惊地望着她。
望着她美丽的脸庞上出现凄然的笑容:“我心爱的男人,他的手那么暖和,他抚摸着我的脸,我却那么疼……”
他张开了口,想说话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头脑中一片眩晕。
“……真的?真的是你?”杨英韶失措地问。
“……是我。是我你还是不肯说吗?”
杨英韶定定地望着她,将要开言,喉头却哑得无法发声。
怎么会是她呢?
上一世公主的惨死,他永远都记在心底,对自己这位妻子,他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意,却有说也说不完的歉意。
哪怕是重生之后,想到那一位公主,他也只觉得自己应当退出驸马的人选,让她挑一位真正能与她两情相悦的郎君。他辜负了她一回,没道理这辈子也再害人家。
若是公主也记得前生的事,他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赔她,好叫她消气。毕竟是他冤枉了她,杀害了她。
可后来,他遇到了这一生全然不同的峄城公主,他被迫分享小姑娘的一点点喜悦和那么多担忧,她逐渐成了他的光。
那个时候他就想,如果是公主知晓了前生的事,他怕是再也舍不得死的。
或许是他的爱不够深厚,他仍然是自私的,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独自深陷幽冥,而她在明媚的人间,和另一个男人长相守,共白头。
他不能失去她。可为什么要让他知晓,那个被他生生剥去最后一片完好肌肤的女人,那个在他的冷言冷语中断绝了最后一丝希望女人,那个拔出他的佩刀自尽的女人,是他视如至宝的仙娘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几乎能将他的心房搅碎,他已经无法考虑仙娘会不会原谅他了,只想问问她是不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