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来了——鹤千流
时间:2022-02-08 08:00:52

  顾巧巧把掌心的鼻涕眼泪都蹭到姜学君肩膀上,忙道:“在的,小师傅”。
  僧人双目淡然,朝屋内三人微微鞠躬道:“元玉方丈早上闭关前已经派人去雾江打捞施主的箱子,山下今日有集会,施主要不要下去散散心,也许烦恼消散,运泽也就回来了”。
  这几句话都说到顾巧巧心坎里了。如今的顾巧巧好像更能从大若寺里获取几分宽慰。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皈依佛门,佛家智言确实能宽人烦恼,超脱世外。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顾巧巧随即决定下山逛逛,催心之痛横竖都要来,在屋里等着更难挨。
  顾巧巧朝僧人鞠躬回礼:“多谢方丈,我换件衣裳就下山去”。
  山下的雾江村好山好水好景,人烟稀少,石瓦路修的整整齐齐,地下涓涓传出排水沟渠的流水声。
  顾巧巧一路走来,穿过那么多山水,从没有一处像在雾江村一样,美如丹青画卷,她仿佛行走在画里,处处诗情画意。
  两边的街道有吆喝叫卖的,行人云集。
  雾江村颇有特色,石板路四通八达,卖的东西成片区分开来,比如他们现在逛的小食街,以及隔壁大约就是花市了,隔壁街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他们这边都闻得到,各色的花摆满街道,大多是卖给异乡人。
  总的来说,地方不大,但品类丰富足以满足当地人生活。大抵这里青山绿水,远离纷扰,道路交通又来去方便,生活水平不高,成为一部分人长居之地。
  姜学君和阿归跟在顾巧巧身后,没什么心思逛。
  顾巧巧看着两边的吃食,问姜学君:“想吃什么?”
  姜学君两眼扫看一圈,对街上吃的、玩的都没兴趣,但他不想破坏顾巧巧的兴致,勉强道:“阿姐,我再看看,也许后面有更好吃的东西”。
  星归看着来往游人,那日下雨,这条路还没这么多人。
  不知不觉,他们逛到隔壁花市上了。
  “姑娘,买朵花儿吧”。
  一个老婆婆提着满篮子白色的花从街旁蹿出来,对顾巧巧笑道。
  白色小花并不打眼,一簇一簇捆起来也算素雅可爱,还散发着一股清香,仔细品品,像是雨后山林间的玫瑰,又像水仙花香。
  “老婆婆,这是什么花?”顾巧巧拿了一朵嗅闻。
  “这是灵州特有的灵清花,买一束吧,带了灵清花的姑娘福气好,爱情美满如意”。
  听了祝愿爱情的吉祥话,她只想让老婆婆改嘴为长命百岁,但还是掏钱买了一束,递给姜学君道:“拿着,待会儿回去插到花瓶里”。
  现在顾巧巧的话对姜学君来说就是圣旨,他双手捧接过来:“好的,阿姐”。
  三人又走出花市,顾巧巧低头问姜学君:“饿吗?”
  姜学君摇头:“不饿”。
  “不饿也得吃,已经快中午了”。
  说着,她领头再次走向卖吃食的地方,一家一家,仔细挨着逛,想找家味道好的摊位。
  “那里有卖杂烩汤的!”顾巧巧搓搓手指,惊喜地指着街边一家位置不大的杂烩汤馆。
  姜学君和星归顺眼望去,馆子门口排队的还挺多,他们都没胃口,但也不想冷顾巧巧的场。
  “嗯,”星归点点头,附和道:“天气冷,吃些汤饭也好”。
  三人一致达成共识,举步走进馆子,选临窗的桌子坐下,点了杂烩面、杂烩饭和牛肉饭。
  桌上摆了空碟、蒜蓉、葱花、辣酱和香油。
  姜学君在姜家岩吃杂烩汤没这么弄过。他有些不解,抬头悄然打量周围桌上的人是怎么吃的。
  顾巧巧一眼看出他的局促,用筷子敲敲桌面,示意他看自己。
  不就是现代火锅的蘸料么。
  她把各色小蝶里的佐料挑到一个碟子里,然后倒点香油,拿筷子和和,放在旁边蘸菜或者面吃。
  姜学君依葫芦画瓢,先给阿归调了小半碗佐料,只当谢谢他这几日来的辛劳。
  嗦了两口面,三人都赞不绝口,味道好极了。
  姜学君从窗户里望出去,指着对面摊位道:“阿姐,你瞧,他捏的真好”。
  顾巧巧顺眼看去,窗户正对面是个捏糖人儿的,老师傅正聚精会神捏出一个威风凛凛的老虎。
  “吃完饭阿姐带你去买”。
  “不用,我就看看,虽然以前没吃过捏的这么好看的糖人”。
  姜学君又口是心非了,他在顾巧巧身边已经形成这样的习惯,迂回获得想要的东西,先拒绝,然后顾巧巧“强硬”满足自己的要求。
  顾巧巧豪气道:“买买买!”
  她此刻只觉得钱财乃身外之物,死了就没地儿花了。
  等到最后,星归和姜学君都吃完了,只有顾巧巧的牛肉面剩了大半。
  姜学君看着她碗里剩下的面,垂了眼,他的阿姐明日生死未卜,吃不下,自己却吃的干干净净,顿时深深地涌出罪恶感。
  顾巧巧递给姜学君帕子叫他擦嘴,一边率先起身:“吃完就走吧,正好去街上逛逛”。
  离开小食馆,他们最先走到对面卖糖人的摊位上。
  老师傅面前摆了许多形状各异的糖人,有蝴蝶、老虎、马等等。
  “小公子要捏个什么?”
  老师傅弯腰和姜学君做一般高,看着他的眼睛,满是和善笑意。
  “捏个我阿姐”,姜学君指指身边顾巧巧。
  顾巧巧鼻尖一酸,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
  她挠挠姜学君脑袋,打趣他:“你做一个阿姐,存在家里可别吃了,就当个念想,以后阿姐不在时,拿出来………”。
  “呜呜呜呜呜”,姜学君一听,立马涕泪横流,抓着顾巧巧的衣袖不撒手,生怕她死了。
  搞得捏糖人的老师傅一脸懵逼,在迷惑中搅拌糖泥,照着顾巧巧捏起来。
  姜学君在一旁盯着老师傅做糖人:“爷爷,我阿姐脸比这小”。
  他还伸手比划顾巧巧的下颌:“你看看,是尖的,还有一点点圆润,……嗯,嘴唇还要稍微厚点”。
  顾巧巧:“………”。
  最后老师傅做了个栩栩如生的迷你版顾巧巧给姜学君,还没收钱。
  大抵以为孩子的姐姐时日无多了吧。
 
 
第37章 闲散娘(16)
  拿到不太像自己的糖人后,三人没有心思再继续逛,回到大若寺。
  姜学君把糖人供在桌上看了一下午,晚饭都没吃,直到星归和几个僧人回来。
  “施主,大若寺中还有许多解毒丸药,小僧找些来,希望能帮助一二”。
  “多谢”,星归沉沉道,催心丸之毒,霸道至极,除非对症下药不能解也。
  在屋内竖着耳朵听的姜学君眼眸垂下,这回又是空等。
  夜深人静,姜学君这边消停了,该轮到顾巧巧伤春悲秋,等待明天的到来了。
  她惴惴不安坐在桌前,点了一盏油灯,屋内充盈着素雅花香。
  右角边有个白色小瓷瓶,姜学君下午已经倒满水把灵清花插了进去。
  她轻轻嗅了几口,缓慢吐气,再次摊开面前的淡黄色信纸,提笔一口气写下六个歪七扭八的毛笔字:阿爹、阿娘、大哥。
  墨水滴落,晕开,始终未在多写一个字。
  遗言也太难写了。
  一个来去了无牵挂的人,死了也许还能回到现代自己的生活。
  可她来一场,什么都没留下,认识了一家人,他们很好。
  这个世界唯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顾诀呢?
  当他知道自己死了以后的消息,会不会难过。
  越想越伤心。
  半个时辰过去,纸上除了摊晕开的泪渍,没再添一个字。
  顾巧巧突感胸口闷躁。
  她起身倒了杯冷茶喝尽,坐在椅子上想等这一阵缓过去,可心口处的不适迟迟没有褪去,反而越来越严重。
  于是站起来想躺到床上去,一迈步子头重脚轻,眩晕着往地上倒。
  没一会儿,星归在隔壁听到动静,敲响她的房门:“姜姑娘,你怎么了?”
  这是毒发了么。
  顾巧巧浑身哆嗦地想站起来给星归开门。
  “咚”的一声,她的膝盖又跪倒在地,根本爬不起来,心口疼得只能缩成一团。
  “……阿归”。
  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小,唇齿打颤。
  星归一掌劈开房门,把地上的顾巧巧抱到床上去。
  他快速给顾巧巧号脉,出气弱,沉脉,除此外,看不出别的。
  星归收回手,一边从袖口摸出解毒丹和护心丸,好药全部塞进顾巧巧口中。
  顾巧巧虽然痛的厉害,什么丸子都当成救命稻草,很配合地干吃下去。
  哪知半个时辰后,顾巧巧病情却骤然加重,脉搏闷一下,停一下,吓得星归变了脸,又要给西山传信。
  刚提笔,床上顾巧巧撑起身子朝地上呕了一摊血,无力地躺回床上。
  吐血是心力衰竭之状!
  星归放出信鸽,匆匆去隔壁屋子叫姜学君。
  一掌掌急促的声音拍在门上,屋里就是没有人开门。
  “姜小公子?”星归喊了两声,见未答复,不耐地怂开门。
  盯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星归一阵头疼,这时候他跑哪里去了!
  隔壁。
  顾巧巧对外界失去感触,双眼无神地蜷缩着,盯着白色床帏,一阵一阵颤抖。
  原来发病是这种滋味,还不如闭眼死了。
  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久,她像是在水里泡过,衣裳湿淋淋的。
  渐渐的,顾巧巧的四肢失去知觉,像被寒冬冰封住,木纳难受的难以言表。
  她转动着迟钝的眼珠,在星归脸上停下来。
  “救……救救我”。
  星归盯着顾巧巧苍白的脸,就是去刺杀西雲皇子,也没有生出过这种无力感。
  他将绵长的内力输入顾巧巧体内,然而顾巧巧根本没有习武的底子,无法转化内力。
  星归深厚的内力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应。
  这时,僧人在门外来了,捧着一壶水和一篮子药,低声说:“施主,此水乃山中寒潭所取,可镇静心神,缓和静脉躁动,不妨一试,还有这些,都是寺内自制的药物,希望对你们有用”。
  星归两步转身出去,接过东西,又问:“请问小师傅可曾看见与我们同行的那个小孩儿”。
  僧人想了想,摇头,刚要说话,隔着好远还没看到人影,姜学君的声音高声传来。
  “我找到东西了,阿姐!”
  箱子?!
  床上的顾巧巧听得一个激灵,扭动了一下,仰起身子看向姜学君。
  她的解药要来了,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姜学君抱着箱子冲进房间,浑身湿漉漉地,头上还沾了几根水草。
  腊月里,他冻的唇色发白,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光泽。
  顾巧巧迷糊地看向姜学君,眼眶逐渐湿润,她的弟弟晚上去雾江找药现在才回来。
  “阿姐,你别怕,吃了药咱就不疼了”,姜学君瞧着床上的顾巧巧,知道她应该犯病了,笑着安慰道:“我就走远了点儿,沿着水边在草丛里扒拉,一眼就看到了”。
  星归在旁边激动地看姜学君从胸口摸出一个黑袋子。
  姜学君把袋子递给星归:“阿归哥哥快给阿姐服下吧”。
  星归提着黑袋子转身往床边走,准备端寒潭水给顾巧巧喝,一边打开袋子,对姜学君说:“我是说怎么在隔壁没看到姜公子,公子什么时候下的山?”
  “我听你们回来就抄小路下山了”。
  星归低头伸手拿药,指尖一颤,瞬间脸色沉了下去。
  姜学君声音陡然一提高,见星归背着他们半天没动:“怎么了?”
  说着,他急巴巴地凑过来看。
  星归打开黑袋子,里面是空的。
  “药呢?”
  姜学君拿过袋子,着急地抖了抖,反复翻看。
  床上的顾巧巧听得心都快停拍了。
  星归低头舔了一口黑袋子,有苦涩浓郁的药味。
  “袋子泡水久了进水,药丸泡化了。”
  希望落空,顾巧巧长长泄了气,只觉浑身更疼。
  “我好疼啊”,她抻直脖子,拼力浑身乱滚,高声哭喊起来。
  这种麻木的钝痛,无法支配自己身体的感觉太过绝望。
  姜学君听得难受,无法接受自己抱了个空箱子回来空欢喜一场。
  “我再去找找,一定能找到!”
  说着,他又要埋头往外跑。
  星归一把拉住姜学君,如此冲动之下,不想明天一早雾江上浮起一具孩子的尸体。
  “有需要帮忙的吗?”
  门外站着一个婆子。
  屋内人一愣。
  婆子手上抱着干净衣物,本是被僧人从山下接来,说是要帮忙照顾一位小姐,现下看着,只觉手上的衣服不用再换,挨不过今晚直接穿寿衣罢了。
  忽然,门外小院有风声起,衣料在空中摩挲出沙沙声。
  不是大若寺的人。
  星归耳尖微动,握起剑柄,转身准备出去探看。
  来人步态不稳地越过星归,推了他肩膀一把,耳旁留下一句:“是我。”
  那人而后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奔向床边。
  是宗使!
  星归看向床边黑衣人。
  宗英一身风雪,帽子都还没来得及摘下。
  蓦地,星归安心了。
  他知道宗英一定会带着解药回来,救顾巧巧。
  将屋里其他人都带出去,只留下宗英和辗转难安的顾巧巧。
  “劳烦在寺内宿一夜,明早兴许有需要您的地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