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抵达琼英院时,楚卿正在整理分家的账目。朝廷每年拨给将军府的补贴不多,蒋氏没有收入,高家父子又挥霍无度,如今将军府剩下的积蓄并不多。
楚老将军一生征战,没攒下多少积蓄。将军府的大半家业多是旧时楚家的家财。
楚卿将楚老将军为数不多的遗产单独捡出来,其余的田产、铺面按市价折合成银票,取二分之一,单独罗列在一旁。
楚暮来了,楚卿就起身将方才单独拿出的一半银票递给她:“你是楚家人,楚家的家产理应有你的一半。这部分,我不会少你。这些是田产铺面折现后的银票,你和淳儿去柳州的时候带上,到时后重新置办家业,别让淳儿受苦。”
楚暮进门前还带着些怨气,听见那句“别让淳儿受苦”,神色不由软了下来。
楚卿又道:“如果你不想要银两,也可以拿走田产和铺面的契书。不过高闻不日受审,你和淳儿可能需要去柳州避一避风头。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田产和铺面,不如银两方便。”
楚暮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楚卿以为她没懂,又解释:“姑母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高弘储贪腐的事情闹得不小,就算圣上能放过他,吏部的人也会私下找他的麻烦。为了淳儿的安全,姑母最好带着淳儿出去避一避。何况高闻的事情可能也会影响表妹的名声,暂时离开京城,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说着,楚卿坐回到书案前,继续计算剩下的账目,又淡淡补了一句:“不过,若是姑母日后还想回来,我也不会拦你们。”
楚暮恍了恍神,走上前解释:“不是,我是问,为什么要给我和淳儿安排后路,你不恨我们吗?”
楚卿提笔的动作顿了一下,转瞬,又从容落笔:“我只是按规矩处理。你是楚家嫡女,这些家产是你应得的。”
楚暮翻了翻手里的账目,不由困惑:“小二,你算错了。
“按规矩,你的父亲是楚家长子,楚家的家产,理当由他继承大半。而兄长无子,自当由你继承。”楚暮将银票又分出大半放回书案上,“这些,不该是我的。”
楚卿的目光在银票上扫过,又拿起递给楚暮,低头看着账目,似是随口道:“从前的规矩不代表一定就对,只要不是大靖律法令行禁止,没什么是不能改的。我说是你应得的,你就拿着。”
楚暮仍不肯。
楚卿抬眸:“高家父子挥霍无度,若非将军府由你操持,只怕早已坐吃山空。我虽看不惯你纵容夫婿欺压娘家,但楚家的家业非我所有,我不会借此算计你。”
楚暮被楚卿注视着,只觉得那双眼睛澄澈洞明,藏着世俗洪流中少有的纯粹傲骨。
她不免惭愧,叹道:“从前是高家亏欠了你,我代高家人向你赔罪。”
楚卿摆了摆手:“没别的事就走吧,尽快收拾行李带淳儿离府。衙门的人快到将军府拿人了,淳儿还小,看见父兄被抓,只怕会受惊吓。”
楚暮攥着银票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哀求道:“小二,算姑母求你了,留你表哥一条性命,成吗?”
楚卿不语。
楚暮又哀求:“他犯了错,你打他,骂他,哪怕你废他的一条腿,姑母都不会拦你。但,能不能留下他的性命。这次他受了教训,以后一定会改。”
楚卿有些无奈,她把方才在高闻院子里给高弘储看过的账册又递给楚暮,道:“高闻半年前支走了五百两银子,姑母不好奇他拿去做什么了吗?”
楚暮想不出答案,却没缘由的心慌。
楚卿的声音冷了下去:“过去的半年里,像秋云一样在他手里遇害的姑娘至少还有五人。这五人里,有人当场殒命,被他偷偷运到城郊抛/尸;还有人被他软禁在京郊的小院里,日日受尽折磨。那五百两银子,就是他用来卖通城门守卫和租赁京郊院落的钱。”
这些事情,早在楚卿回忆起秋云的死因时就已经开始调查。而直到昨日,海云端的人才将最后一名姑娘救了出来。可惜人虽然还活着,却已经神智不清了。
楚卿目光沉沉地楚暮:“姑母,您真的觉得只是受些苦,就能让高闻悔过吗?还是姑母觉得,让高闻断一条腿,就能弥补那些受尽折磨的姑娘们?”
楚暮没答话,衣袖下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楚卿再次摆了摆手:“姑母回去好好想想吧,为自己考虑考虑,也为淳儿考虑考虑。”
打发走楚暮,楚卿草草用过晚饭,借着难得的清闲,又翻开《四荒游记》。
坐在书案前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楚卿察觉肩膀酸痛,再一抬头,窗外的月亮都挂上了树梢。
一阵风吹开窗子,吹乱了书页。
楚卿起身去关窗,再回到书案边,一低头,刚好看见书页上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金鹰展翅,四角海浪波纹。
图案下配着一行小字——胡族王室图腾。
那日在大火中救她的人,身上戴着胡族王室的玉佩。
正思量着,林七前来叩门。
楚卿回过神,将书页折起合好,应了一声:“进吧!”
林七进门启禀道:“大人,高弘储‘买通’祁王府的暗卫,将高闻送出将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