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冒昧,目光却坦荡。
萧绛将冒着热气的蟹黄羹朝前推了推:“吃吧,快冷了。”
楚卿忍笑,舀了一勺蟹黄羹放在嘴边吹了吹,又问:“王爷今晚特意约我出来,就为了请我吃饭?”
萧绛:“高闻死了。”
“嘶!”
楚卿被蟹黄羹烫了一下,放下汤碗,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萧绛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不治身亡。”又将松醪酒推给楚卿。
方从外面打回来的松醪酒还带着凉意,流入唇齿之间,缓解了舌尖的刺痛。
楚卿抿了抿唇,无奈笑道:“王爷为了保住祁王妃的名声,还真是煞费苦心,先是软禁证人,现又除掉真凶,您就这么怕我把这事闹到衙门吗?”
萧绛也不反驳,面不改色道:“本王可以给你补偿。”
“什么补偿?”楚卿忍不住皮了一句,“以身相许啊?”
萧绛皱眉,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你心有鸿鹄之志,不该困于闺阁。若你愿意,本王可以送你进鸿章书院。”
这倒在楚卿的意料之外。
“鸿章书院没有女子求学的先例。”楚卿将杯中清酒蓄满,坐正举杯,一饮而尽,“多谢王爷抬爱,不劳王爷费心。”
她的路,她自己走。
寒风将半掩的小窗吹开,楚卿起身去关窗。
晟都城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像是天上洒落无尽的长明灯。天上星河寥寥,人间灯火簇拥,璀璨的琉璃灯布满亭台楼阁,如同天火落入凡尘,燃起一座富丽堂皇的不夜城。
楚卿站在窗边遥望夜景,萧绛却在看她。
窗边的人衣袂微动,一城灯火尽作底色,负手而立间,竟可窥见藏于清瘦的外表下,吞山纳海之气魄。
不多时,窗前的人探头朝外张望片刻,忽然回头看向他,一双眼睛亮得如同偷得漫天星河。
“王爷,你冷不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萧绛思量一瞬,道:“如果你冷,可以吩咐人加炭火。”
楚卿又看向窗外,解释道:“我不冷,我想去吃抄手。外面风大,我怕你出去会冷。”
萧绛顿了一瞬,拂着衣袖起身:“不冷,走吧!”
抄手铺子在添香茶楼对面,是一座临时搭在街边的竹棚。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就支在竹棚边上,汤底是猪骨熬的老汤,醇香浓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铺子老板挥着铁勺在锅里搅了两圈,盛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抄手,热络地给楚卿二人端了过来。
在京城这种显贵云集之地,萧绛此刻的天青束袖袍并不算显眼。然而自从二人落座起,抄手铺子周围便多了不少人,凡是路过的行人都会朝他们的方向多看几眼,像是瞧见什么新鲜事。
连天子面前都能进退有度的祁王殿下,此刻竟是紧紧皱眉,似乎对周围越来越多的注视很不理解。
楚卿捧着热乎乎的抄手碗,美滋滋吸了一口骨汤,笑道:“王爷不用觉得奇怪,您就是套个麻袋把自己丢到街角,也是乞丐堆里最显眼那个。”
有些人的矜贵刻在骨子里,粗布麻衣也掩不住一身贵气。
楚卿自觉是在夸萧绛,萧绛却侧目瞥她一眼:“好在你没去鸿章书院,否则周老的言辞课,你会挂红。”
这是嘲她不会说话了。
楚卿正准备损回去,叶危忽然走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叶危神色匆匆,附耳对萧绛说了几句,手里始终攥着腰间的刀柄,刀鞘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紧接着,萧绛手指动了动,茶棚周围立刻有不少百姓打扮的人陆陆续续从原本的摊位前离席。
旁人看着不会发现端倪,楚卿却一早看出来,那些人都是藏在四周的祁王府暗卫。
看来今夜的晟都城不太平。
楚卿埋头吸了口抄手汤,试探道:“王爷若有公务在身,不妨先回吧!我吃完抄手就走,时辰也不早了。”
萧绛却道:“无妨。”
一碗热乎乎的抄手很快下肚,身子由内而外暖了起来,楚卿放下旧陶碗,看向萧绛,只见萧绛手边的抄手还原封不动地放着,微冷的汤上已然凝上一层油花。
也是,金尊玉贵的祁王,哪能吃的惯这些。
楚卿瞧着可惜,看了看抄手,又看了看萧绛。
萧绛会意:“这碗冷了,你没吃够,再点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