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服务员对她说,她们是今天早晨打扫房间时发现不对劲的,因为昨天今天连续两个早晨打扫房间,屋里的东西都没变过样,说明这人两夜都没回来了。
又不住,又不退房,这是怎么的呢?所以就去报告给黄主任了。
这么想来,大概那人的东西招待所已经给他收起来了。
但是桌上还留着一些翻看过的报纸,可能因为不值钱,服务员也没管。
沐云河附身看了一眼报纸,解放周刊、华新电讯、半岛晨报,都是几天前的了。忽然,她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圆珠笔圈画过的痕迹。
她把这张报纸拿了起来,不料下面竟露出了笔记本的一个角。
沐云河连忙把其他报纸拨开,把笔记本拿了出来。
这是一本棕色封面的皮质笔记本,只写了没两页,看上去像会议记录。沐云河翻了一下,没看出名堂,便放下笔记本,又去看那张报纸上的圈画。
那是几个没什么章法的圆圈,有的互相交叠,有的则独立在旁边。圆圈的边上还有箭头和一些线条。
虽然看上去像乱画的,但沐云河觉得不对。
她盯着这几个图形看了很久,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份地图。
因为没看懂,所以她放下了报纸,又把笔记本拿了出来。
最近她和三姐在家看日本引进的动画片《名侦探柯南》,里面一丝一毫的细节只要被柯南捕捉到了,都可以化为有用的线索。
沐云河觉得,她总能从这两样东西中发现些什么。
她把笔记本翻来覆去地看,忽然觉得封皮内侧有点厚,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果然,靠近封胶的地方,皮封并未封口。她打开这个夹层,取出了一张硬硬的卡片,很像以前图书馆的老式借书卡。
沐云河好奇地翻过卡片,却是愣住了。
那是一张有了年头的毕业证,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竟然是东沙中学毕业证!
是他们这儿的东沙中学吗?
沐云河辨认了一下上面略显潦草的字迹。
毕业证的主人名叫陆花妹,毕业于70年代,没有照片。
事情忽然离奇起来,一瞬间沐云河脑中冒出了很多种可能。
如果就是这个东沙中学,难怪这人要来这里。可能这个陆花妹是他的长辈,出于某种寻根的缘故,他才要来黄沙岛。
会是他的母亲么?这里面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当然,也可能根本不是这个东沙中学,重名只是一个巧合,他来这里的目的与这张毕业证无关。那问题又回归了原点,此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沐云河有些兴奋,感觉自己的“调查”有了进展,找到了新线索。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毫无疑问,该去东沙中学。
她认为,在过去的两天里,这人可能去过了东沙中学,甚至现在也可能在那里。
之前,沐云河已经从周围八卦的群众口中,得知了此人被黄主任当成大记者的全部经过。
黄沙岛是东海南部的渔岛,二十多年前,黄沙岛上相传要建一个基地,用来给巡航的飞机做中转补给,连规划用地都空出来了。
那前后的十来年里,岛上很多传言,一说大家都需要迁走,又说将来黄沙岛的地位要提升了。
每家每户也都宣传到位,说不要靠近那个地方,如果有陌生人鬼鬼祟祟靠近那儿就要报告。
但最后,那地方只起了几座平房,说要开建,却迟迟没动静,最后不了了之了。
“大记者”来的那天,恰好在那一带附近,拿着照相机左拍右拍。
有村民觉得不对,警觉上前。那人为了自证清白,掏出了工作证,找来识字的人一瞧,居然是华新社的记者,立刻向村委会报告。
如今大家一复盘,认为这张证也十分可疑。
假使那是个坏人,他不能伪造一张记者证么?
但这种猜测在沐云河眼中不大成立。
主要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基地”,班上的男同学调皮去看过。丁成曾告诉她,他亲自把那块地方转了几遍,毛都没有。
沐云河觉得东沙中学才是那个关键点。
说走就走,她把毕业证和笔记本放回原位,单独带上了那张被圈画过的报纸。笔记本算私人物品不能拿,报纸……不算吧?
这报纸她还要研究研究,大不了之后再还过来。
再次下楼时,大厅里的人已经散了。
沐云河走到外面,发现雨小些了,但风还一阵阵地刮。她倒情愿是雨大些,风小些。
东沙中学也不远,大约十分钟后,沐云河就走到了。
这段路虽然不长,但走得她筋疲力尽。
学校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校名牌是直接挂在教学楼中央的门洞里的。
沐云河一间一间屋子找过去,最后在底楼一间办公室里找到了人。
一个穿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桌前看报纸,挺面善,灰色的短袖衬衫下摆服帖地束进裤子里,看不出是不是老师。
沐云河敲了敲门,打断了他的阅读。这位阿伯抬起头,见是个小姑娘,很是惊讶:“你有什么事吗?”
沐云河走进去:“老师,我是东沙小学的毕业生,9月就到这里来读书了。我想问问,最近有没有一个陌生男的来过这边呀?”
在来之前,沐云河觉得那人很可能在东沙中学。
可到了东沙中学,她又不确定了。这校舍之简陋,简直称得上荒凉,完全不觉得暑假期间有谁会特地来。
没想到,老伯说:“有!前天下午来了个小伙子,在附近转了老半天,我问他有什么事,他没说,就走了。”
沐云河来精神了:“长什么样?人很高么?”
老伯说:“可不是!就没见过这么高的人,我得抬头看他。”
沐云河又说:“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老伯说:“是啊,跟明星似的,比明星还强呢。”
沐云河心想,是了是了!她又问老伯:“那您知道陆花妹这个学生吗?她大概二十多年前在这里读书。”
老伯说:“这里的学生可太多了,有,也记不得了。你怎么今天过来呀,外面的天这么坏。”
沐云河不答反问:“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这么坏的天气,还来学校呀?”
老伯笑了:“学校不得有个人看着么?”
沐云河问:“那您是门房,还是哪位老师?”
老伯笑道:“我是副校长。”
沐云河一滴汗。看她这嘴!
自从遇到了那个人后,她感觉自己的智商有所下降。
告别副校长,满口答应就回家,沐云河又离开了东沙中学。
天色很暗,云压得很低,但风雨却小了很多。
风雨一小,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
沐云河打算回家。
虽然她掌握了一个线索,论证了这个线索,但只是阶段性满足了好奇心,又引发了下一阶段的好奇心。
然而当事人的缺失,使她再好奇也没用。
单单走路是很无聊的,所以沐云河从包中取出了报纸,准备再研究一下那些图案。如果实在研究不出什么,看看报纸上的标题文章也是好的。
随手拿出的报纸是反的,还没等她把报纸正过来,她忽然意识到:那些图案好像应该是这样看的!
这些图案被画上去的时候,报纸就是反的,所以这些图案是应该倒过来看的!
从这个角度看,沐云河就懂了。这就是北山的地形图!
黄沙岛离沿海一座机场不远,前生她从飞机上看过自己的家乡,北山从空中看和这个差不多!
那个人就是去了北山!
第39章 大记者(5)
沐云河怀疑,这个人很可能在北山里迷路了。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前天去了东沙中学,而前夜就没有回到招待所了。
所以他大概率前天就进山了。
北山诡秘得很,如果困在里面两天出不来,加上台风,那是真要出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沐云河忽然着急起来。
对她来说,这人就像一个神秘的符号,身上背着很多谜团,而她很想去解开。
最核心的疑问只有一个:前几日的初见面,他为什么这样看她,难道他认识她?
一个更大胆的猜想在她的脑中若隐若现。
是否那个人也是重生者?他知道她也重生了,他们的交集发生在上辈子,所以他初见她就带了情绪。
但上辈子难道他们就有交集了吗?
她若见过这个人,一定印象深刻,为什么她没有任何记忆?
如果他不是重生者,以沐云河这十三年的人生经历,两人绝无可能相见过,那是什么原因,这辈子第一次见面他就这么讨人嫌?
沐云河不禁神飘万里。
她想,万一这个人也掌握“时间的秘密”,她在这个世界是更危险了还是更安全了?
她为什么会有重生的机会,这种重生是否是永久性的?有没有什么代价?
她又能否去请教100%确保让二哥免于再次赴难的方法?
胡思乱想到飞起,全都是没有答案的。
沐云河往家里走,走着走着,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北山。
说走就走。
沐云河先回了一次家,告诉她三姐她要去夏莹家住。因为外面风雨小了,三姐也没有太反对。
这次沐云河多做了一些准备。
她翻出了一些压缩饼干。家中存着这些饼干,不是为旅行之用,而是她喜欢吃。
叠穿两件厚的T恤衫,加上一件皮夹克,外面套防风衣。又额外加了一条小毯子。
她在卧室的藏衣柜里翻箱倒柜,理出一个大包,背着出来。把她三姐吓一跳:“你这一包都是啥?”
沐云河说,这是要给夏莹的东西。
出了门,又拐去附近店里多买了些糯米糕点,加两个塑料小盆、几卷绳子和小刀、一个指南针。
找到有摩托车的人家,让帮忙送一趟北山。
就在去北山的途中,风雨忽然又大了。
开摩托的人就一路后悔,说不该答应这趟。
到了山脚下,沐云河给的价钱翻了倍,这人才闭嘴走了。
沐云河当然不能独自进山,否则她也会迷路。她得找个当地人带一下路。
幸运的是,下车点就有好几户人家。
其中,有个房子外面还有人,是两个人在一个瓜园子顶着风雨忙活。
沐云河走近,才发现是一对夫妻,正在抢收地里的西瓜。
这片地势比较大,雨才下起来,园子里就积水了。虽然还不到瓜熟透的季节,但若不抢收,怕雨再下两天瓜给泡烂了。
此处远离海岸,这几户估计是岛上少有的纯农户。
沐云河上去问这对夫妻,能不能带她进北山。
起初他们不搭理她,只顾自己忙得不停。
此时就要动用钞能力。沐云河开价了,她这一开价,夫妇俩手上的动作同时停了。
这价够买这里满园的西瓜了。
这才换了副热情的态度接待沐云河,留下妻子在外面,丈夫领沐云河到屋檐下,问了她大概情况。
沐云河说要上山找人。
大叔说是不是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年轻人?
沐云河说对对。
大叔说:“之前我老婆是看到有个小伙子进山啦。凡要进北山,必经过这条路。我老婆还让他别进去,他也没理。这种天气进去做啥?对了,他是你什么人?”
沐云河语塞,随口编了个:“我哥哥。”
大叔说:“我想也是。”
又问:“你哥哥是哪里想不开吗?”
沐云河黑线,说大叔你快带我进山吧。
大叔说:“那容易!”但又不走,光站在屋檐下。
沐云河机灵啊,问:“是不是要先给钱?”
大叔露出了不好意思了表情:“哎……也不是。”
沐云河为了快点进山,当即把钱给他了。
大叔收了钱,立刻行动。
进屋迅速换衣服,腰里系上个水瓶子,揣了俩馒头,穿上雨披戴上帽子便带沐云河进山了。
一路上特别乐观,对沐云河说:“岛上的人都把北山说的多可怕,你只要认识路,根本没啥。不认识路,那自然就容易迷路了。像我们这样认识路的,随便进出。”
他告诉沐云河,这两年他们还在山上种了竹林,现在的北山可比以前好多了。就是这片的路不好走,竹子砍下来也很难运出去。他打算等竹子再长两年,搭个竹屋,那夏天可就清凉了。
进了山,原始状态的林叶茂密,风雨一下子小了。
只是四面八方树叶沙拉沙拉的巨大响声有些骇人。
干走路无聊,所以一路大叔都叭叭叭地说话。
他告诉沐云河,山上有个野洞子,风景可好,里头还有山泉,“你哥要是找到了那个野洞子,倒也能过几天,你不要着急。”
又说那个野洞子往里走到头,能把山给走穿,那边的洞口直接就对着大海,可美可美了。
过了一会儿,又换了话茬,开始抱怨台风淹他家的西瓜。
说以前的台风更厉害,淹过一次他家的西瓜,这两年没来他侥幸今年再种,结果台风又来了。不过凭他的经验,没有以前那次的厉害。
他们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忽然之间,山林间的风明显变大了。
满山的树像活了一般抖动,树叶声竟然抖出了古战场千军万马的气势,连脚下的山体似乎都微微震动起来。
山好像在摇,台风把山都吹得摇了?还是她的错觉?
沐云河抱住一棵树才勉强稳住身形,岂料这时,旁边一颗比脸盆大的树忽然折断了!
她眼睁睁看着断树朝另一头倒下去。
这要是往她这边倒了,不堪设想!
大叔的脸色变了变,但口中还是说:“没关系,没关系。这种树别看样子粗,蛀了虫里面是空的,风一吹就倒。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现在,除了风,雨也变大了,几乎变成了暴雨。
如果说在空旷地带,风比雨麻烦;那么在这样的山上,就是倒过来,雨比风麻烦。
太多雨水会冲烂泥土,不仅让路变得泥泞,还增加了山体滑坡的风险。
台风期间,本来天色就暗,再被高大的树林子一挡,暗得简直像黎明。
此时,大叔改口了。
他说:“小妹,我觉得你哥可能不在这山里了,要不咱们还是下去吧。”
沐云河有些意外,这是打退堂鼓了?如果连大叔都觉得应该回去,那说明这山里确实是不能待了。
她也觉得这台风一下子变得很厉害,这样激烈的程度像是台风在哪个地方登陆了,遭遇了强大的回南风,所以一下子才猛烈起来。